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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P 255


作者:李綠園
頁數:255 / 323
類別:古典小說

 

歧路燈

作者:李綠園
第255,共323。
王象藎將茗碗散開,眾客呷了幾口,便問王象藎道:「你今日知會我們到此,說有要緊話商量,是什麼話呢?」王象藎道:「我家相公,近來日子退了。要賬哩來到,麵皮嬌嫩,言語支撐不住,將來是如何結局?眾位爺們當日與我家原是至交,諸凡事體互為商量,小的伺候幾十年,是親眼見的。如今我家該怎的方好,爺們想出法來,小的與大相公好跟着照樣辦去。」眾人卻擎着杯,難以開口。程嵩淑道:「老兄們看不見王象藎滿面急氣,比少主人更覺難堪。今日請我們一起老道長,無非陳曲做酒——老漢當家之意。孝移兄去世,他的家事,我們不能辭其責。若不替他出個主意,也就負好友于地下,並無以對忠仆于當前。」張類村在首座,說了一句道:「我幫不起。如不然者,我叫正心再送二十兩算房價,斷斷不寫在文約上。」

程嵩淑便道:“老哥近日一發糊塗的到家了。富者贈人以財,仁者贈人以言。若說是幫,咱四五個盡着力量,湊上一百兩,這燎原之火,也不是杯水可滅的。只怕一家大急,牽連的幾傢俱小急起來。只除了婁厚存還不恁的急,是宦囊,不是修金。



  
只恐也不濟事。”婁樸躬身道:「小侄送一百兩來。」程嵩淑道:「少,送二百兩來。但當送於完債之日,不可送之在先。」

婁樸道:「小侄遵命。」蘇霖臣道:「我也打算幫幾兩送來。」

程嵩淑道:「就不叫你幫,也就不許你說幫。幫之一字,乃是官場中一個送風氣使錢的陋習。我們窮措大,袖中一個小紙包兒,也說一個幫字,豈不令人羞死。我也不是拉著三位,與我這沒錢的做夥計。況且紹聞是自己跳到井裡。就是失足落水,我們也犯不着其從之也。」孔耘軒道:「依老哥說該怎的?」

程嵩淑道:「你們系翁婿,不便多言。今日不是賢坦得意的事體,做泰山的,只可恭默而已。」紹聞是正急的人,見程嵩淑話頭,的確有個主見,看王象葛時,又不便再為開言,只得躬身道:「小侄一向原干的不成事體,惹老伯們掛心。今日奉邀過來,懇乞指一條路兒好走。」程嵩淑道:「賢侄,前話兒不用提起,只說當下的話。這『欠債還錢』四個字,休說是俗下諺語,那是『孔聖人為魯司寇時,定下的律條。所以論今日之富,數產以對;論今日之貧,數債以對。身上有了大債時節,那產便要‘逝將去汝』這也別無妙法,只有割愛忍痛,是好藥方兒。但棄產之時,也要有個去此存彼的斟酌;某一宗是上關祖宗,下系兒孫的,雖有重價不可輕棄;且揀那不起利息、無關食用的賣了還債。至于還債之時,只要一個去惡務荊若是斬草不除根,依舊還發芽。這是後日還債之時的訣竅,還說不着。今日講棄產,只靠定王象藎去辦。管家賣地,原是宦族恆規。但人家僕人,求田問舍以及賣業棄產,俱是作弊的。你家這個王象藎,我們是出得甘結寫得保狀的,斷斷無一毫欺瞞。若你出頭賣產,人家便以破落公子相待,那些產行地牙子,就有百法兒刁蹬你。況且這些買主,專以手中之蓄積,操他人之緩急,那就難了。既賣之後,即請賬主還債,第一個少不的王隆吉,他認的銀色高低,算盤也明白。第二個少不了盛公子,他主戶大,肯出利錢,客商們不肯得罪他。況且性情亢爽,客商們若是刁難,說那些半厘不讓的話,盛公子必吆喝他,他們怕公子性動粗。總之以撤約勾歷為主,此之謂結局之道也。類老,耘老,蘇哥,婁侄,咱的話完了,咱走罷。」一面說,一面動身去訖。

紹聞跟送,這老先生們辭回。張類村自上小南院不提。


  

王象藎又尾眾而行,程嵩淑道:「我說的話,改不得,也添不得,你回去急辦就是。」

王象藎回到堂樓稟話。王氏道:「我在屏後聽的明白,程爺句句是可行的話,咱就照着這樣行。吃過午飯,你回南園,叫他娘兒兩個,再住一兩天回去。」王象藎點頭道:「是。」

午飯已畢,手提籃子而回。

第八十四回  譚紹聞籌償生息債 盛希僑威懾滾算商

卻說王象藎承主母之命,遵依程公條例,東央西浼,托產行尋售主,碧草軒是賣與開酒館的,要立死契;前半截院子、賬房及臨街市房,是典與商家,要立活契。過了三月有餘,才有成說,方有定局。

到了成交之月,王隆吉早到了。那受業的,挾贏餘之勢,其態驕而吝,少不如其所說,便說散夥。棄產的抱艱苦之衷,其氣忍而吞,少欲愜其所願,又恐開交。唯有產行經紀,幫閒說合之人,只是錦上添花,無非坑裡挖泥。仁人君子不忍注目,若再曲寫形狀,只恐閲者難忍,須得從了省文,不過譚紹聞得銀二干三百餘兩而已。

及到次日,紹聞具「十五日杯水候」全帖,請這一切債主。

無非是王經千之輩。並夾了「恭候早先,恕不再速」的單帖。

家中叫廚子辦珍錯,料理杯盤桌椅及圍裙坐墊之類。這其中便有借的,並有賃的,不似當年「取諸官中,便已美備」的光景了。

先期三日,王象藎照程公之言,慫恿少主人央盛公子十五日陪客。紹聞只得帶了新僱小廝名叫保柱,一徑上盛宅來。

進了大門,到了客廳。天氣大熱,只見盛公子在廳上葛巾藤鞋,一個家僮一旁打扇,手拿了本書兒看。這紹聞見所未見,說:「大哥讀書哩?」盛希僑一見紹聞,靸鞋而迎,便問道:「賢弟,你是那裡人?」紹聞道:「此問太奇,我是祥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