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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選    P 442


作者:林則徐等
頁數:442 / 483
類別:古典散文

 

晚清文選

作者:林則徐等
第442,共483。
古之學者,多出王官。世卿用事之時,百姓當家,則務農商畜牧,無所謂學問也。其欲學者,不得不給事官府,為之胥徒,或乃供灑掃為仆役焉。故《曲禮》云:宦學事師。學字本或作禦。所謂宦者,謂為其宦寺也;所謂禦者,謂為其仆禦也。故事師者以灑掃進退為職,而後車從者,才比于執鞭拊馬之徒。觀春秋時,世卿皆稱夫子。夫子者猶今言老爺耳。孔子為魯大夫,故其徒尊曰夫子,猶是主僕相對之稱也。《說文》云:仕學也。仕何以得訓為學?所謂宦于大夫,猶今之學習行走爾。是故非仕無學,非學無仕,二者是一而非二也。秦丞相李斯議曰: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亦猶行古之道也。惟其學在王官,官宿其業,傳之子孫,故謂之疇人子弟。疇者類也。漢律年二十三,傳之疇官,各從其父學,此之謂也。其後有儒家墨家諸稱。《荀子·大略篇》云:此家言邪學。所以惡儒者,當時學術相傳,在其子弟,而猶稱為家者,亦仍古者疇官世業之名耳。《史記》稱老聃為柱下史。《莊子》稱老聃為征藏史,道家固出於史官矣。孔子問禮老聃,卒以刪定六藝,而儒家亦自此萌芽。墨家先有史佚為成王師,其後墨翟,亦受學于史角。陰陽家者,其所掌為文史星曆之事,則《左氏》所載瞽史之徒,能知天道者是也。其他,雖無徵驗,而大抵出於王官。是故漢《藝文志》論之曰: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道家者流,蓋出於史官。陰陽家者流,蓋出於羲和之官。法家者流,蓋出於理官。名家者流,蓋出於禮官。墨家者流,蓋出於清廟之官。縱橫家者流,蓋出於行人之官。雜家者流,蓋出於議官。農家者流,蓋出於農稷之官。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

此諸子出於王官之證。惟其各為一官,守法奉職,故彼此不必相通。《莊子·天下篇》云: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是也。亦有兼學二術者,如儒家多兼縱橫,法家多兼名。此表裡一體,互為經緯者也。若告子之兼學儒墨,則見譏于孟氏。而墨子亦謂告子為仁。譬猶以為長,隱以為廣。其弟子請墨子棄之。進退失據,兩無所容,此可為調和者之戒矣。



  
今略論各家如左:


  

一論儒家。《周禮》太宰言:儒以道得民。是儒之得稱久矣。司徒之官,專主教化,所謂三物化民。三物者,六德六行六藝之謂。是故孔子博學多能,而教人以忠恕。雖然,有商訂歷史之孔子,則刪定六經是也,有從事教育之孔子,則《論語》、《孝經》是也。由前之道,其流為經師,由後之道,其流為儒家。《漢書》以周秦漢初諸經學家,錄入《儒林傳》中,以《論語》、《孝經》諸書,錄入《六藝略》中。此由漢世專重經術。而儒家之荀卿,又為左氏、梁、毛詩之祖,此所以不別經儒也。若在周秦,則固有別。且如儒家鉅子,李克寧越孟子荀卿魯仲連輩,皆為當世顯人,而《儒林傳》所述傳經之士,大都載籍無聞,莫詳行事。蓋儒生以致用為功,經師以求是為職。雖今文古文,所持有異,而在周秦之際,通經致用之說未興,惟欲保殘守缺,以貽子孫,顧于世事無與。故苟卿譏之曰:鄙夫好其實,不恤其文,是以終身不免捭污庸俗。故《易》曰:括囊無咎無譽。腐儒之謂也。此雲腐儒,即指當世之經師也。由今論之,則猶愈于漢世經師言取青紫如拾芥。較之戰國儒家,亦為少愈,以其淡于榮利云爾。儒家之病,在以富貴利祿為心。蓋孔子當春秋之季,世卿秉政,賢路壅塞,故其作《春秋》也,以非世卿見志。其教弟子也,惟欲成就吏材,可使從政。而世卿既難猝去,故但欲假借事權,便其行事。是故終身志望,不敢妄希帝王,惟以王佐自擬。觀荀卿《儒效篇》云:大儒者,天子三公也,小儒者,諸侯大夫士也,眾人者,工農商賈也。是則大儒之用,無過三公,其志亦云卑矣。孔子之譏丈人,謂之不仕無義。孟子荀卿皆譏陳仲。一則以為無親戚君臣上下,一則以為盜名不如盜貨。而荀子複述太公誅華士事,由其不臣天子,不友諸侯。是儒家之湛心榮利,較然可知。所以者何?苦心力學,約處窮身,心求得讎,而後意歉。故曰:沽之哉,沽之哉!不沽則吾道窮矣。《藝文志》說儒家云:闢者隨時抑揚,違離道本,苟以嘩眾取寵。不知嘩眾取寵,非始闢儒,即孔子固已如是。莊周述盜跖之言曰:魯國巧偽人孔丘,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學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僥倖于封侯富貴者也。此猶曰道家詆毀之言也。而微生畝與孔子同時,已譏其佞,則儒者之真可見矣。孔子干七十二君,已開遊說之端。其後儒家率多兼縱橫者。其自為說曰,無可無不可。又曰,可與立未可與權。又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孟子曰:孔子聖之時者也。荀子曰:君子時絀則絀,時伸而伸也。然則孔子之教,惟在趨時,其行義從時而變。故曰: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如《墨子·非儒下》篇,譏孔子曰:

孔丘窮於陳蔡之間,藜羹不甚十日。子路為烹豚,孔丘不問肉之所由來而食。褫人衣以酤酒,孔丘不問酒之所由來而飲。哀公迎孔丘,席不端弗坐,割不正弗食。子路進請曰:何其與陳蔡反也?孔丘曰:來,吾語汝。曩與汝為苟生,今與汝為苟義。夫饑約則不辭妄取以活身,贏飽偽行以自飾。污邪詐偽,孰大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