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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選    P 444


作者:林則徐等
頁數:444 / 483
類別:古典散文

 

晚清文選

作者:林則徐等
第444,共483。
墨家之論,以為人死無命,儒家之議,以為人死有命。言有命者,見子夏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言無命者,聞歷陽之都,一宿沉而為湖。秦將白起,坑趙降卒於長平之下,四十萬眾,同時皆死。春秋之時,敗績之事,死者數萬,屍且萬數,饑饉之歲,餓者滿道,溫氣疫癘,千戶滅門。如必有命,何其秦齊同也。言有命者曰:夫天下之大,人民之眾,一歷陽之都,一長平之坑,同命俱死,未可怪也。命當溺死,故相聚于歷陽,命當壓死,故相積于長平。猶高祖初起,相工入豐沛之邦,多封侯之人矣。未必老少男女俱貴而有相也。卓躒時見,往往皆然。而歷陽之都,男女俱沒,長平之坑,老少並陷,萬數之中,必有長命未當死之人,遭時衰微,兵革並起,不得終其壽。人命有長短,時有盛衰,衰則疾病,被災蒙禍之驗也。宋衛陳鄭,同日並災,四國之人,必有祿盛未當衰之人,然而俱災,國禍臨之也。故國命勝人命,壽命勝祿命。

凡言祿命,而能成理者,以此為勝。雖然,命者孰為之乎?命字之本,固謂天命。儒者既斥鬼神,則天命亦無可立。若謂自然之數,數由誰設?更不得其征矣。然墨子之非命,亦僅持之有故,未能言之成理也。特以有命之說,使其偷惰,故欲絶其端耳。《其非命》下篇曰:「今天下之君子之為文學出言談也,非將勤能其頰舌,而利其唇吻也,中實將欲其國家邑裡萬民刑政者也。今王公大臣,若信有命而致行之,則必怠乎聽獄治政矣,卿大夫必怠乎治官府矣,農夫必怠乎耕稼樹藝矣,婦人必怠乎紡績織矣。」是故非命者不必求其原理,特謂於事有害而已。夫儒家不信鬼神,而言有命,墨家尊信鬼神,而言無命,此似自相剌繆者。不知墨子之非命,正以成立宗教。彼之尊天右鬼者,謂其能福善禍淫耳。若言有命,則天鬼為無權矣。卒之盜跖壽終,伯夷餓夭。墨子之說,其不應者甚多,此其宗教所以不能傳久也。又凡建立宗教者,必以音樂莊嚴之具,感觸人心,使之不厭,而墨子貴儉非樂,故其教不能逾二百歲。雖然,墨子之學,誠有不逮孔老者,其道德則非孔老所敢窺視也。



  
次論陰陽家。陰陽家亦屬宗教,而與墨子有殊觀。《墨子·貴義篇》云:「子墨子北之齊,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殺黑龍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子墨不聽,遂北至淄水,不遂而返焉。日者曰:我謂先生不可以北。子墨子曰:南人不得北,北人不得南,其色有黑者有白者,何故皆不遂也?且帝以甲乙殺青龍于東方,以丙丁殺赤龍于南方,以庚辛殺白龍于西方,以壬癸殺黑龍于北方,以戊巳殺黃龍于中方,若用子之言,則是禁天下之行者也。」蓋墨家言宗教,以善惡為禍福之標準。陰陽家言宗教、以趨避為禍福之標準,此其所以異也。或疑《七略》以陰陽家錄入諸子,而數術自為一略,二者何以相異?答曰:以今論之,實無所異,但其理有淺深耳。蓋數術諸家,皆繁碎占驗之辭,而陰陽家則自有理論。如《鄒子》四十九篇,《鄒子終始》五十六篇,《鄒子》十二篇,觀《史記·孟荀列傳》所述鄒衍之說,窮高極深,非專術家之事矣。南公三十六篇,即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者,是為豫言之圖讖,亦與常佔有異。如揚雄之《太玄》,司馬光之《潛虛》,邵雍之《皇極經世》,黃道周之《三易洞璣》,皆應在陰陽家,而不應在儒家六藝家。此與蓍龜形法之屬,高下固殊絶矣。


  

次論縱橫家。縱橫家之得名,因于縱人橫人。以六國抗秦為縱,以秦制六國為橫。其名實不通於異時異處。《漢志》所錄,漢有《蒯子》五篇,《鄒陽》七篇。蒯勸韓信以三分天下,鼎足而居。鄒陽仕梁,值吳楚昌狂之世。其書入于縱橫家,亦其所也。其他秦零陵《令信》一篇,《主父偃》二十八篇,《徐樂》一篇,《莊安》一篇,《待詔金馬聊蒼》一篇,身仕王朝,復何縱橫之有?然則,縱橫者遊說之異名,非獨外交顓對之事也。儒家者流,熱中趨利,故未有不兼縱橫者。如《墨子·非儒下》篇,記孔子事,足以明之。

孔丘之齊,見景公,景公欲封之以尼溪。晏子曰:不可。於是厚其禮,留其封,數見而不問其道。孔乃恚怒于景公與晏子,乃樹鴟夷子皮于田常之門,告南郭惠子以所欲焉。歸於魯。有頃間齊將伐魯,告子貢曰:賜乎,舉大事于今之時矣。乃遣子貢之齊,因南郭惠子以見田常,勸之伐吳,以教高國鮑晏,使毋得害田常之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