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靈魂甘泉,自由閱讀廣場

帳號    


獵人日記    P 99


作者:屠格涅夫
頁數:99 / 111
類別:世界名著

 

獵人日記

作者:屠格涅夫
第99,共111。
「唉,本來嘛,本來嘛……那麼,你于嗎要跑到外國去學呢‧于嗎不坐在家裡就地研究你周圍的生活呢‧這樣,你倒可能認清生活的要求,認清未來,也可能認清自己的所謂使命了……可是得了吧,」他又換了一種語調繼續說,似乎在替自己辯護,而且有些膽怯,「還沒有一位智者寫進書裡的東西,讓我們這種人上哪兒去研究呀!我倒是很樂意向它——向俄羅斯生活——學習的,可是它,我的寶貝,卻不吭聲。那樣子是說,你就這樣來理解我吧;可我哪有這樣的能力呀:你們就給我一個結論,給我提供一個斷語吧……一個斷語‧——他們說,這就是提供的斷語:你聽聽我們莫斯科人的說話吧——像不像夜鶯‧而糟就糟在他們說得像庫爾斯克夜鶯一般動聽,可是說得不像人話……於是我一想再想——似乎覺得科學到處是一樣的,真理也是一樣的,所以我決定前往異國,到異教徒那邊去……有什麼辦法!——年輕氣盛嘛。要知道我不願過早地發起福來,雖然有人說肥胖意味着健康。不過天生不長肉的人,怎麼也胖不起來!」

「可是,」他稍加思索,接著說,「我似乎說過要給您講講我是怎樣結的婚。您就聽聽吧。一,我告訴您,我的妻子已經不在人世了,二……這二麼,我覺得需要把我青年時代的情況對您說說,不然您會什麼也搞不明白……您還不想睡吧?」



  
「不想,不想睡。」

「那好極了。您就聽聽吧……隔壁房間裡的坎塔格留欣先生呼嚕打得真夠嗆!我是不很富裕的雙親所生的——我說雙親,是因為,據說,除了母親之外,我也曾有個父親。我記不得他了;據說,他是個不大有出息的人,大鼻子,一臉的雀斑,紅頭髮,用一個鼻孔吸鼻煙;在我母親臥室裡掛着他的肖像,穿一身紅色制服,黑黑的衣領貼到耳朵,儀表很不雅觀。我常常被拉過他的肖像旁去挨鞭子,在這種情形下母親總是指着他的肖像說:『要是你爹還活着,還要把你揍得更厲害呢。』您想想看,這對我是多大的鞭策呀。我既無兄弟,也無姐妹;或者說確切點,我有過一個身體很差的弟弟,生有軟骨病,不久就痛苦地夭折了……這樣的英國病為什麼會傳人庫爾斯克省希格縣呢‧但問題不在這裡。作為一個鄉村女地主的母親滿懷急切的熱情培養我,從我初臨人世的頭一天她就開始對我進行教育了,直至我滿十六歲……您是在聽我講嗎‧……,,“當然,請往下講吧。」

“那好吧。當我年滿十六歲時,我母親便毫不猶豫地辭退了我的法裔家庭教師——從涅仁的希臘人住區來的一個德國人,名叫菲利波維奇;母親把我帶到莫斯科,給我在大學裡注了冊,就把靈魂交給萬能的上帝了,而把我留給我的親叔叔照管。這位叔叔名叫科爾通’巴布拉,是一個司法檢察官,不單是名聞希格雷縣。我的親叔叔,司法檢察官科爾通一巴布拉照例把我的財產掠奪一空……但問題也不在這裡。我進大學時——應該為我母親說句公道話——已經具備良好的素養;但是那個時候在我身上已顯得缺乏特性。我的童年跟其他青年人的童年一無不同之處:我也像是在羽毛褥子下傻乎乎地、蔫不唧唧地長大的,從很小就開始死背詩書,同時也漸漸變得萎靡不振,說是喜歡幻想……幻想些什麼呢‧——咳,幻想美……等等。我在大學裡也沒有另辟蹊徑:我很快就加入了小組。那個時候跟現在很不一樣……可是您也許不清楚小組是怎麼回事‧記得席勒在某首詩裡說道:


  

Gef百hrlich ist’S den Leu Zu Weeken,Und schrecklich ist des Tigers z£^n.Doch das schrecklichste der Schreken——Das ist der Menseh in seinem Wahn!

我對您敢肯定說,席勒他要說的不是這個,他想說的是Das istein『小組』……in der stadt Moskau!

「您認為小組有什麼可怕之處呢?」我問道。

我的鄰人抓過睡帽一戴,把它往鼻子上拉了拉。

「我認為有什麼可怕之處嗎?」他喊了起來。「我認為是這樣:小組就是對各種獨立發展的毀滅;小組就是對社交、女性、生活的無恥的替代;小組……哦,慢着,我來告訴您吧,小組是什麼玩藝兒!小組就是把懶惰和頽廢合在一起的生活,而這種生活卻被賦予合理事業的意義和形式;小組用議論取代交談,使人習慣于毫無意義的空談,使人脫離獨立的有益的工作,使人染上文學的疥瘡;最終使人喪失朝氣和純真堅強的靈魂。小組就是借團結友愛之名,行庸俗無聊之實,以真誠和關心為由而搞傾軋和野心的結合;在小組裡每個成員都有權在任何時刻把自己骯髒的手指直捅進同伴的心窩,沒有一個人的靈魂保持有一處純潔和沒有創傷的地方;在小組裡所崇拜的是誇誇其談的空談家、愛面子的機靈鬼、未老先衰的小老頭,所吹捧的是平庸無才而徒具『隱秘』思想的詩人;在小組裡,十六七歲的年輕小伙就會風雅而玄奧地大談女人和愛情,可是到了女人面前卻說不出話,或者跟她們談話如同跟書本談話一樣,再說談的又是什麼呀!在小組裡吃香的是詭辯和花言巧語;小組裡互相監視不亞於警官……哦,小組!你不是小組,你是個怪圈,在你那裡毀掉了多少正派的人呀!」

「唉,請允許我說一句,您這是太誇張了,」我打斷他的話說。他默默地瞅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