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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屋手記    P 92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頁數:92 / 118
類別:世界名著

 

死屋手記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第92,共118。
這時,在似睡非睡之中,你頭腦裡不由地產生出一個痛苦的念頭:明天,後天,仍將如此,一連幾年都仍將如此,直到獲得自由。可是你轉而又想,什麼時候才能獲得自由呢?自由在哪裡呢?然而,該起床了;人們又象平時那樣走動起來,擁擠……人們正在穿衣服,忙着出工幹活。當然,中午還可以再睡上一個小時。
關於欽差大臣的消息是確實的。這一消息一天天越來越被證實是真的了。最後人們得到了可靠的消息:一位很重要的將軍已經離開彼得堡前來視察整個西伯利亞,現已到達托波爾斯克。每天都有新的消息傳到獄中來。
從城裡也傳來消息說:人們都嚇得膽顫心驚,正張羅着把好的一面展示給他看。人們還說,高級官員們正在籌備歡迎會、舞會、慶祝會。囚犯們被成群結隊地派去修整通向要塞的街道,剷平高低不平的土坡,給柵欄和柱子塗上顏色,該粉刷的粉刷,該油漆的油漆,一句話,大家都希望立刻把那些要向欽差大臣顯示的東西整頓好。我們囚犯們都十分清楚這件事,因而他們相互之間談論得更加熱烈,更加慷慨激昂了。
他們的幻想竟達到十分天真的地步:他們甚至擬好了請願書,一旦將軍詢問他們是否滿意時,就呈交給他。與此同時,他們相互之間繼續不停地進行爭論、謾罵。少校也很焦急。他常常坐車到獄中來,常常大喊大叫,向人們猛撲,常常把囚犯送到禁閉室去進行懲罰,而且越來越注意起囚犯們的衣帽整潔和儀表端正來了。


  
恰在這時,我們監獄裡發生了一件小事,不過,這件小事一點也沒有象人們預期的那樣使少校感到焦急,相反,卻使他感到十分高興。一個囚犯在打架時朝另一個囚犯的胸部紮了一錐子,差一點沒扎到心窩上。
用錐子扎人的囚犯叫洛莫夫;受傷的囚犯叫加夫里爾卡,他是一個積習很深的流浪漢,我不記得他是否還有別的綽號,我們大家總是管他叫加夫里爾卡。
洛莫夫是T省K縣的一位富裕農民。洛莫夫全家人都生活在一起:老洛莫夫,三個兒子和他們的一位叔父。他們是很富有的莊稼人。全省的人都說,他們家存有三十萬盧布的現款。


  
他們種田,製革,經商,更主要是放高利貸,庇護流浪漢,窩藏臓物或幹一些其他的營生。全縣有半數農民都欠他們的債,受他們的奴役。這一家人以聰明能于、狡猾奸詐著稱,可是後來他們卻狂妄驕傲起來了,特別是當本地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拜訪過他們家以後;那位大人物在旅行期間路經他們這兒時,親自拜見了老頭子,對老頭子的機靈能幹和善於經營備加讚賞。從此以後,他們便以為他們可以無法無天、為所欲為了,於是越來越敢於冒險,幹起各種非法的勾當來。
人們都痛恨他們,希望他們遭到天誅地滅;可是他們卻越來越神氣十足、目空一切了,連警察局長、陪審員都不放在眼裡。最後,他們果然大禍臨門,被弄得家破人亡;不過,他們之所以倒霉,並不是由於他們所幹的那些壞事和種種見不得人的勾當,而是蒙受了一場不白之冤。他們在離自己村大約十俄裡的地方有一處田莊,也就是西伯利亞人所說的小村莊。有一年秋天,那裡住着他們的六個長工,都是吉爾吉斯人,這六個人很久以來就給他們家種地。
一天夜裡,這六個吉爾吉斯人突然被人暗殺了。開始審理這一案件。案件審理了很久。在審理過程中又發現了他們所幹的其他許多壞事。
洛莫夫一家被指控為殺害自己長工的兇手。全獄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他們自己也是這樣供認的:人們懷疑他們欠長工的工錢過多,儘管他們家資萬貫,但他們既貪夢又吝嗇,為了不付給吉爾吉斯人工錢,就把他們殺害了。在偵訊和審判期間,他們的全部財產損失殆盡。老頭子死了,兒子們東逃西散。
其中一個兒子及其叔父被關進我們監獄,服十二年苦役。有什麼辦法呢!在吉爾吉斯人被殺這件事上,他們是完全無罪的。後來,獄中出現了一個名叫加夫里爾卡的人,他是一個著名的騙子手和流浪漢,性情愉快活潑,而且又敢於承擔一切責任。不過我並未聽人說過他是否承認了這件事,可是全監獄的人都一致確信,吉爾吉斯人皆死於他之手。
加夫里爾卡還在過流浪生活時就跟洛莫夫一家人打過交道。他是因當兵開小差和當流浪漢而被捕入獄的,所以刑期較短。吉爾吉斯人是被他和另外三個流浪漢殺死的:他們想要搶劫那個田莊,以便發一筆大財。
我不知監獄裡的人為什麼都不喜歡洛莫夫叔侄。侄子是個聰明能幹的小伙子,而且很善於與人相處,可是紮了加夫里爾卡一錐子的那個叔叔,卻是一個愚蠢而又愛打架的莊稼漢。在此以前,他就和許多人打過架,而且常常挨揍。大家之所以喜歡加夫里爾卡,是因為他那活潑而又平易近人的性格。
儘管洛莫夫叔侄也知道他是真正的罪犯,而他們則是他的替罪羊,但他們並不和他爭吵,也從不和他交往;加夫里爾卡也不理他們。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和老洛莫夫因為一個醜得可怕的女人發生了口角。加夫里爾卡吹噓那個女人對他如何鍾情,莊稼漢吃起醋來,於是就紮了他一錐子。
儘管洛莫夫叔侄由於這一案件破了產,但在獄中仍過着富有者的生活。顯然他們有錢。他們有自己的茶炊,自己燒茶喝。我們的少校是瞭解他們的案情的,因而非常痛恨他們。
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常常對他們吹毛求疵,總是找他們的麻煩。洛莫夫叔侄說,這是因為少校想要接受他們的賄賂,但他們從未向他行過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