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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屋手記    P 91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頁數:91 / 118
類別:世界名著

 

死屋手記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第91,共118。
「可是他並沒有娶成,碰了個釘子回來啦;人家嫌他窮。他算什麼未婚夫!他的全部財產就是他坐的那把椅子。復活節時玩紙牌輸了個精光。這是費季卡說的。

「是呀,他錢來得容易,去得也快。」
「呃,老弟,我是個結過婚的人。窮人結婚才不好受呢:一結婚,夜就變短了!」斯庫拉托夫這時轉過身來插嘴說。


  
「說得對!我們正在談你呢,」那個當過司書、說話隨便的小伙子說道,「我說你呀,克瓦索夫,你真是一個大傻瓜。難道你以為少校能買動這樣的將軍,這樣的將軍會專程從彼得堡來查辦少校嗎?我照直跟你說吧,小伙子,你真蠢。」
「怎麼?你以為他當上了將軍,就不收別人的禮了嗎?」人群中有一個人用懷疑的口氣問道。
「他當然不收囉,要收就得厚厚的一迭子。」
「不錯,得厚厚的一迭子;就憑將軍這個頭銜,少了也不行。」
「將軍總是要收禮的,」克瓦索夫一口咬定說。
「怎麼,你給他送過禮嗎?」突然闖進來的巴克盧申輕蔑地說道,「你恐怕連將軍的模樣兒也沒有看見過吧?」
「我看見過。」
「你撒謊。」


  
「你才撒謊呢。」
「夥計們,他說他看見過將軍,現在就讓他當眾說說,他看見過哪一位將軍?喂,你說吧,反正所有的將軍我都知道。」
「我看見過吉別爾特將軍,」克瓦索夫有點猶豫不決地說。
「吉別爾特?從來沒有過這樣一位將軍。我想準是吉別爾特當中校的時候,偶爾回頭看過你一眼,你一時心慌,錯把他當成將軍了。」
「不對,你們聽我說,」斯庫拉托夫喊道,「因為我是一個結過婚的人。莫斯科確實有過一個名叫吉別爾特的將軍,他是俄國籍的德國人。每年聖母節齋戒期間,他都要向一位俄國神甫懺悔,而且,弟兄們,他象一隻鴨子一樣老是喝水,每天喝四十杯莫斯科河水。據說,他喝水是為了醫治什麼病;這是他的勤務兵親自告訴我的。

「說不定他是用這些水在肚子裡養鯽魚吧?」那個抱著三絃琴的囚犯說。
「喂,你們別說啦!人家正說正經事呢,你們卻……弟兄們,這個欽差大臣到底是個什麼人呀?」一個老是跑來跑去的囚犯關切地問道,他叫馬爾蒂諾夫,是個軍事犯,當過驃騎兵。
「這全是撒謊!」一個持懷疑態度的囚犯說,「這消息是從哪兒來的?全是胡說!」
「不,不是胡說!」直到現在一直保持沉默的庫利科夫果斷地說,他年近五十,儀表堂堂,臉上總是流露着一種鄙夷不屑的莊重神氣。他是一個頗有影響的人物,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並以此感到自豪。他是一個獸醫,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吉卜賽人的血統,他在城裡靠給馬治病賺錢,同時還在監獄裡販賣私酒。他是個聰明人,見過很多世面,說起話來慢慢吞吞的,彷彿他說的每句話都一字值千金似的。
「這是千真方確的,弟兄們,」他心平氣和地繼續說,「我上星期就聽人說有一位將軍要來,而且是一位很重要的將軍,要來視察整個西伯利亞。至于有人會給他送禮,這是很自然的事,不過,可不是我們的那位八隻眼:他可不敢往將軍跟前站。將軍與將軍不同,弟兄們,有各式各樣的將軍。不過,我跟你們說句實話吧,不管怎麼說,我們的少校仍將穩穩當當地留在現在的這個職位上。
這是肯定無疑的。我們是一些有話無處說的人,而有權有勢的人物是不會互相說壞話的。欽差大臣視察完監獄以後,就會回京銷差,向上邊報告說這裡一切都好……」
「他說得對,弟兄們,少校已經嚇破了膽:從早上就喝得爛醉如泥了。」
「可是到晚上他會把別人新送來的酒照樣喝光,這是費季卡說的。」
「黑狗洗不成白的。他喝醉酒難道還是第一次嗎?」
「算啦,要是將軍什麼事也辦不成,那又有什麼辦法!得啦,咱們何苦管人家的閒事呢!」囚犯們焦急不安地說。
關於欽差大臣的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個監獄。人們在院子裡閒逛,彼此爭相傳說著這一消息。另一些人故作鎮靜,保持沉默,顯然是竭力以此顯示自己的妄自尊大。還有一些人仍然顯得漠不關心。
有幾個囚犯抱著三絃琴坐在獄室的台階上,有的繼續閒聊,有的拖長聲調唱起歌來。總之,這天晚上大家都顯得特別興奮。
九點多鐘給我們點了一次名,然後把我們趕進獄室,鎖上門過夜。夜很短;第二天早晨四點多鐘就得起床,可我們卻很少在十一點以前睡過覺。在此以前,人們往往不斷地走來走去,說東道西,有時甚至也象冬天那樣開賭場。夜裡悶熱得令人難以忍受。
雖然涼爽的夜風也能從敞開着的窗口吹進來,可是囚犯們躺在床上仍然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就象在做惡夢一樣。跳蚤成堆。我們監獄裡冬天就有跳蚤,而且相當多,一到春天,它們繁殖的速度就更快了,這種情況我過去雖然也曾聽說過,但在未親身體驗之前,我是不大相信的。越是接近夏天,它們就越加猖狂凶惡起來。
不錯,對於跳蚤是可以習慣的,我自己就有過這方面的體驗;不過終究還得要吃一些苦頭。有時把人折磨得實在難受,就象害熱病似的,怎麼也睡不着,你自己也覺得你不是在睡覺,只是迷迷糊糊地躺着。到黎明時,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跳蚤似乎也不咬了,似乎可以在微帶寒意的晨風的吹拂下香甜地睡一會兒了,——可是突然,監獄大門口的那面鼓又無情地咚咚敲打起來,天快亮了。於是你把短皮襖蒙在頭上,一邊咒罵著,一邊傾聽著那洪亮而清晰的鼓聲,彷彿在數着它一共敲打了多少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