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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屋手記    P 93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頁數:93 / 118
類別:世界名著

 

死屋手記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第93,共118。
當然,如果洛莫夫把錐子扎得再深一些,就可能扎死加夫里爾卡。但結果只刺破了一點皮。有人把此事報告了少校。我還記得他當時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時的情景,顯然他是幸災樂禍的。
他對加夫里爾卡特別親熱,就象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怎麼樣,我的朋友,你能不能自己去醫院?不,最好用車送他去。趕快套馬!」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衝着一個軍士喊道。
「大人,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疼。只刺破了一點皮,大人。」
「你不懂,你不懂,我的親愛的;你瞧……扎的正是要害地方;一切都要看傷在什麼地方;正紮在心窩上了,這個強盜!你等着瞧吧!」他衝著洛莫夫咆哮起來,「哼,我現在就來和你算總賬!……送禁閉室!」


  
他的確算了總賬。洛莫夫重新受審,儘管傷勢很輕,但意圖是很明顯的。結果,給罪犯延長了刑期,並打了他一千棍。少校這才感到心滿意足了……
欽差大臣終於來到了。
他在抵達本城後的第二天,便來視察我們監獄。那天正好是節 日。早在幾天以前,我們這裡的一切就已擦得油光鋥亮,修整得平平整整,洗涮得乾乾淨淨。囚犯們都剃了頭。
大家穿著潔白的衣服。按照規定,夏天囚犯們都穿白麻布做的褲褂。每個人的背上縫有一個直徑二俄寸①的黑圈兒。


  
①一俄寸等於4.4公分。對囚犯進行了整整一個小時的訓練:如果大人物跟他們問好時,應該如何回答。少校忙得象是熱鍋上的螞蟻。將軍來前一個小時,囚犯們都象木偶似的垂手肅立在自己的床位旁邊。
中午一點鐘,將軍終於駕到了。這是一位十分重要的將軍,他重要到這樣的程度:由於他的到來,大概整個西伯利亞西部的官員們都會膽顫心驚的。他嚴肅而莊重地走了進來;身後跟隨着一大群地方官員,還有幾名將軍和上校。隨將軍從彼得堡同來的還有一位文官,這位先生身材高大、漂亮,身穿燕尾服,腳穿一雙便鞋,他舉止十分優雅而又從容不迫。
將軍常常轉過身去跟他說話,而且態度十分謙恭。這使囚犯們感到極為有趣:一位文官,竟受到如此的尊敬,而且是受到一位將軍的尊敬!後來囚犯們獲知了他的大名,他是什麼人,不過在此以前曾對他進行過許多的猜測。我們的少校穿一身帶橙黃色硬領的緊身軍服,兩眼充滿着血絲,紫紅色的面孔上滿是粉刺,看來,他並未給將軍留下特別愉快的印象。出於對高貴客人的特別尊敬,他把眼鏡也摘了下來。
他離開人群,筆直地站在遠處,全身象發熱病似地等待着將軍閣下一旦有什麼吩咐,好飛快地跑去執行他的旨意。但卻沒有任何吩咐。將軍一聲不響地巡視了各個獄室,還看了看廚房,嘗了嘗菜湯。有人把我指給他看,說我是一個貴族。
「哦!」將軍回答道,「現在表現如何?」
「目前還令人滿意,閣下,」人們回答他。
將軍點點頭,兩分鐘以後就離開了監獄。囚犯們被弄得眼花繚亂,暈頭轉向,茫然不知所措。至于控告少校的事,當然更談不上了。少校事先就料到會有這種結果的。
第六章 監獄裡的動物 沒過多久,我們監獄裡買了一匹棗紅馬,名叫格涅德科,這件事遠比高貴客人的來訪更使囚犯們感到有趣和開心。按規定,我們監獄裡應該喂養一匹馬,以便運水和向外運送垃圾。專門派了一名囚犯去餵馬,人和馬一起出車,當然要由衛兵押送。我們這匹馬每天從早到晚忙個不停。
格涅德科很早以來就給我們服務了。這是一匹良馬,不過已經衰老。一天早晨,那是在彼得節①前夕,格涅德科拉完晚上一趟水回來,不料跌倒在地,幾分鐘以後就死了。
①宗教節日(公曆七月十一日,俄歷六月二十九日)。大家都為它感到惋惜,圍攏在它身旁,議論爭吵個不休。我們過去的一些退伍騎兵、吉卜賽人、獸醫等等,都把他們關於馬的淵博知識顯示了出來,彼此甚至謾罵了一陣,但也未能使馬復活。它僵死地躺在那裡,肚子膨脹起來,每個人都認為用手指按一按馬肚子是自己的責任;人們把這件命中注定的事報告了少校,少校決定立即再買一匹新馬來。
彼得節那天,做完早彌撒以後,等我們大家都集合好,開始把出售的馬牽進來。不用說,馬要由囚犯們自己挑選。我們當中有一些真正的識馬專家,要想欺騙這二百五十個過去專幹這一行的人,是困難的。吉爾吉斯人、馬販子、吉卜賽人、小市民們都來了。
囚犯們焦急地等待着每一匹新馬被牽進來。他們都象小孩子一樣興高采烈。尤其使他們感到快慰的是,他們現在彷彿都成了自由人,好象真的是在用自己的錢給自己買馬。在對第四匹馬進行挑選以前,已經有三匹被牽進來又被牽出去了。
進來的馬販子懷着驚異的神色膽怯地環顧着四周,偶爾也回頭看看領他們進來的衛兵。一群二百多人的烏合之眾,每個人都被剃光了頭,臉上打着烙印,腳上戴着鐵鐐,居住在這誰也不敢跨進門檻的監獄裡,就象住在自己家裡一樣,這一切都會使人產生某種敬畏的感覺。我們這些囚犯們在檢查每一匹被牽進來的馬時,真是煞費了苦心,什麼狡猾手段都使出來了,馬身上的每一個部位几乎都被他們仔細查看過並用手摸過了;而且他們都顯得那麼內行,那麼嚴肅認真和忙忙碌碌,好象監獄的全部福利都維繫在這匹馬身上似的。幾個契爾克斯人甚至翻身跳在馬背上;他們眼睛發紅,用別人聽不懂的土語流利地交談着,不斷地點着頭,從他們那黝黑的長着鷹鈎鼻子的臉龐上閃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