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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屋手記    P 102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頁數:102 / 118
類別:世界名著

 

死屋手記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第102,共118。
但他又不敢不立刻去向少校報告,因為第一,如果囚犯們騷動起來,就可能會閙出什麼亂子。我們的獄方人員都非常害怕囚犯閙事,第二,即使什麼事也不發生,比方說,囚犯們改變了主意,又立刻散開,他這個當班長的也應該把所發生的一切立刻報告給長宮。他嚇得面色蒼白,渾身發抖,急忙跑去向少校報告,他甚至顧不上親自問明情況並規勸一下囚犯們。他看得出來,囚犯們現在是不會跟他談話的。
我一點也不清楚所發生的事情,也跟着大夥出來站隊。事情的詳細經過我是後來才打聽到的。當時我以為是要站隊點名,但又不見值日官來,這使我感到奇怪,我於是四下里張望。人們的面孔都很激動、氣憤。
有的人甚至面色蒼白。總的說來,大家都很焦急,沉默不語,等待着少校的到來。我注意到,很多人都帶著特別驚奇的神色瞧著我,然後又一聲不吭地掉過臉去。看來,他們看到我和他們站在一起,都感到驚奇。
他們顯然不相信我也會參加請願。那些站在我周圍的人很快又向我轉過身來,大家都用疑惑的目光瞧著我。


  
「你站在這裡幹什麼?」站得離我很遠的瓦西里·安東諾夫粗暴而又大聲地問我;在這以前,他跟我說話時總是用「您」稱呼我,對我相當有禮貌。
我困惑不解地看著他,仍竭力想搞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時我己猜到準是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是呀,你站在這裡幹什麼?回獄室去吧,」說話的是軍犯部的一個年輕小伙子,在這以前我根本就不認識他,他是一個善良而又溫和的小伙子。「這兒的事與你無關。」
「我看見大家都出來站隊,我以為是點名呢。」我答道。
「瞧,他也爬出來啦,」一個人喊道。
「鐵鉤鼻子,」另一個說。
「蒼蠅拍子!」第三個人帶著難以描述的輕蔑神情說道。這個新的綽號立即引起了一陣哄笑。
「他在伙房裡起伙,是抬舉我們,」有人補充說。


  
「到處都是他們的天堂。這兒是監獄呀,可他們卻吃白麵包,還買奶豬。你是自己起伙,往這兒鑽幹什麼?」
「這裡不是你站的地方,」庫利科夫走過來,毫不客氣地對我說;他輓起我的胳膊,領着我走出隊列。
他本人面色蒼白,兩隻黑眼睛炯炯有神,緊緊地咬着下嘴唇。他若無其事地等待着少校的到來。我順便插幾句:每逢這種場合,即需要他大顯身手的時候,我都特別喜歡觀看庫利科夫的表情。他非常喜歡炫耀自己,但也實幹。
我覺得,即使上斷頭台,他也會穿得漂漂亮亮,昂首闊步走上前去的。如今,當大家都對我不禮貌並咒罵我時,他顯然故意加倍地顯得對我彬彬有禮,而且他的話特別堅定有力,甚至有點傲慢,不容任何人反駁。
「我們在這兒辦自己的事情,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這兒沒有您的事。您隨便到什麼地方去待一會兒吧……你們的人都在廚房裡,您到那兒去吧。」
「讓他滾回無腳後跟的安季普卡居住的第九根柱子那兒去吧!」有人應聲說道。
從稍稍打開一點的廚房窗口,我確實看到了我們的那幾個波蘭難友;不過,我覺得,除了他們,那兒似乎還有不少別的人。我困惑不解地向廚房走去。身後發出一片笑罵聲和噓噓聲(在監獄裡,人們用噓噓聲代替吹口哨)。
「不高興啦!……噓-噓-噓!滾蛋吧!……」
直到現在,我在監獄裡還從未受到過這麼大的侮辱,這一次使我感到非常痛心。可是,我正趕到節骨眼兒上了。在廚房穿堂裡我遇上貴族托—夫斯基①,他是一個堅毅果敢、氣度豁達的青年人,他沒有受過很多教育,但卻非常喜愛B。苦役犯們往往把他同別的貴族區別開來,甚至有點兒喜愛他。
他英勇果敢,強壯有力,這從他的每一個動作上都能看得出來。
①指西蒙·托卡爾熱夫斯基(1823
1900),他是反對農奴制、爭取波蘭民族獨立的波蘭農民協會的會員,著有《七年苦役》一書。
「您怎麼啦,戈梁奇科夫,」他衝著我喊道,「到這兒來吧!」
「他們在那邊幹什麼?」
「他們在請願,難道您不知道嗎?他們當然不會成功的,因為誰會相信苦役犯的話呢?獄方會調查主謀人,如果我們待在那邊,他們當然就會把暴亂的責任首先推到我們身上。要記着我們是因為什麼進監獄的呀!他們不過挨一頓鞭笞罷了,我們可得去受審。少校恨透了我們這些人,把我們都毀滅掉他才高興呢。他會利用我們把他自己洗清的。

「而且這些苦役犯會出賣我們,」當我們走進廚房的時候,米—茨基補充說。
「放心吧,獄方不會發慈悲的!」托—夫斯基接著說。
廚房裡除了幾個貴族以外,還有很多人,總共有三十來個。他們所以留在這裡,都是因為不願意參加請願,——一些人是出於怯懦,另一些則由於堅信任何請願都無濟於事。阿基姆·阿基梅奇也在這裡,他是任何類似事件的頑固不化的天然反對者,他認為請願會破壞獄中的正常秩序,也不符合道德規範。他一言不發,十分平靜地等待着事件的結束;他對這次請願會有什麼結果一點也不關心,相反,他深信獄方的秩序和意志必然會勝利。
伊賽·福米奇也在這裡,他困惑不解、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裡,貪婪而膽怯地傾聽著我們的談話。他感到十分不安。所有出身于平民階層的波蘭苦役犯,也都和他們的貴族同胞待在一起。這裡還有幾個膽小怕事的俄國人,儘管他們總是受壓抑,但卻一句話也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