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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爐詩話    P 26


作者:吳喬
頁數:26 / 53
類別:文學評論

 

圍爐詩話

作者:吳喬
第26,共53。
又曰:「夢得佳詩,多在朗、連、夔、蘇時作,主客以後,始自疏縱,與白傅唱和者,尤多老人衰颯之音。七律雖有美言,亦多熟調。名宿猶爾,可不懍懍!《送李侍郎自河南尹再除本官》、《贈令狐相公鎮太原》等詩,或切其地,或切其人,或切其事與景,八面皆鋒。」
又曰:「王‧州謂『盧仝《月蝕》詩是病熱人誕語,前則任華,後則此君,皆乞兒唱長短歌博酒食者。』余其快之。但『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卻是勝流語。」
又曰:「貞元、元和間,詩道始雜,各立門戶。孟東野最為高深渾厚,如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真是《六經》鼓吹。」


  
又曰:「李賀骨勁而神秀,在中唐最高深渾厚有氣格,奇不入誕,麗不入纖。雖與溫、李並稱西崑,溫、李纖麗而長於近體,七言古效長吉,全不得神。」黃公此言,高識過人遠矣。
又曰:「《品彙》以張、王並列,極當。張籍善為哀婉之音,有嬌弦玉指之態。仲初妙在不含蓄,有曉鐘殘角之音。人但言仲初《宮詞》,如食熊而取腦也。
司馬律不佳,排律尤劣,方回亦以為一體,列之為式,陋矣!」
又曰:「元、白詩不高,論詩卻高。微之《少陵墓誌》、《敘詩與樂天書》,樂天《與元九書》,深得六義之解。白實清綺之才,樂府雜律詩極多可觀,而受病有二:一務多,一強學少陵。率爾下筆,言之無文,行之不遠。
選白詩者從無精識,喜恬淡則兼收鄙俚,尚氣骨則並削風藻。」
又曰:「詩至元、白,又一大變矣。兩人雖並稱而卻有不同:選語之工,白不如元;波瀾之闊,元不如白。白於蒼莽中時存古調,元精工處亦雜新聲。微之自是輕艷之才,排律動數十韻,雖有秀句,牽湊亦多;惟樂府多佳作。」


  
又曰:「李紳以歌行自負,樂天亦稱之。今不可見,惟留《追昔游集》耳。其詩頗有體格,少以《憫農》詩為呂溫所賞,二絶盛傳,呂之賞鑒不謬。沈下賢集不傳,宋人取稗史夢中詩成集,可笑。」
又曰:「賈島詩最佳者,終以卷首《古意》為尤。五言詩實為清絶,有孟襄陽不能過者。其句多是深思靜會得之。閬仙有精思而無快筆,往往意工于詞。
而好用倒句,又是一病。效賈體者多專意中聯,忽略首尾,故人都少之。《紀事》謂『閬仙變格入僻,以矯元、白』。愚謂元、白之體,己自諱之,亦何足矯。
當矯者,鄙俚率直也。賈古詩此病亦多。『郊寒島瘦,元輕白俗』,病總在乎俗。酸陋亦是俗。
元、白有袒裼裸裎之容,閬仙有囚首垢面之狀。好色而淫,怨誹而亂,均傷大雅。」
又曰:「姚合之『武帝自知身不死,教修玉殿號長生』,覺顧況之『豈知今夜長生殿,獨閉空山月影寒』,味索然矣!」喬曰:「詩固貴意,而意猶不足以盡詩。姚、顧同是唐人,詩意又同,而相去甚遠,詞為之也。」
又曰:「秘書與閬仙善,兼效其體。古詩氣格近之,而無其酸。近體如『酒熟聽琴酌,詩成削樹題』,『過門無馬跡,滿宅是蟬聲』,『看月嫌松密,垂綸愛水深』,『弄日鶯狂語,迎風蝶倒飛』,皆甚新警,為宋人所尊。」
又曰:「朱慶餘不解古詩,近體惟工絶句。如《公子行》:『‧從結客冶遊時,忘卻紅樓薄暮期。醉上黃金堤上去,馬鞭捎斷綠楊絲。』末句應次句,寫匆匆歸景,頰上添毫。」
又曰:「高賀詩清刻,恨不脫僧氣。章孝標與其子碣詩格俱卑,碣尤力弱。」
又曰:「張祜宮體諸詩皆淺淡,惟《金山寺》詩,自以為敵綦毋潛《靈隱寺禪院詩》。余謂可敵王灣《北固》詩。」
又曰:「杜牧詩惟絶句最多風調,餘不能。然《杜秋娘詩》至『我昨過金陵,聞之為‧欷』,詩意已足,以後引夏姬、西子等,則十紙難竟。又有『指何為而捉』等,是豈雅人深致?不及《琵琶行》多矣。其七言律亦極有佳致。
李群玉《梅花》詩云:『玉鱗寂寂飛斜月,素艷亭亭對夕陽。』高‧秉編入古詩,殊謬,當仍原有集作排律耳。《詩品》、《品彙》皆作『素手』,余意其不切梅。本集作『素艷』,『艷』字韻不高而穩。
文山在晚唐不染輕靡僻澀之習,五古有素風,少警拔。其于溫、李不為,亦不能也。」
又曰:「飛卿之才,能瑰麗而不能澹遠,能尖新而不能雅正,能矜飾而不能自然,其警慧處,殊不易得。顧華玉極口詆之,如苧蘿之女,使之負薪矣。七古句雕字琢,腴而實枯,遠而實近,然亦秀色可餐。應對之才,不必責之‧理也。
五言律尤多警句,七言律實自動人。溫之與李,互有高下。飛卿『十幅錦帆風力滿,連天展盡金芙蓉』,極力描寫豪奢,不及義山『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而『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不及飛卿『後主荒宮有曉鶯,飛來只隔西江水』之含蓄。」喬謂義山詩思深而大,溫斷不及。而溫之「釣渚別來應更好,春風還為起微波」,寧不淡遠?大抵古人難以一語斷盡。
又曰:「飛卿子憲集不傳,《杏花》詩流傳人口:『店香風起夜,村白雨休朝。』殊有鳳毛。憲登第後訴父屈曰:『峨眉先妒,明妃為去國之人;猿臂自傷,李廣乃不侯之將。』此事差慰人意。
李未聞有賢子。」喬曰:「樂天極愛義山詩,謂之曰:『吾死當為爾子。』義山因名其子為白老,然無樂天一字也。觀此,可知張承吉事成於氣激,固憐于才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