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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沉淪    P 32


作者:都德
頁數:32 / 58
類別:世界名著

 

女神的沉淪

作者:都德
第32,共58。
在早晨出發去巴黎以前,讓在他們小小的餐廳裡吃早飯,窗戶就對著那條寬寬的鋪着石塊的路,路被雜草吞沒了,路邊種着發臭的白荊棘。他沿著這條路去車站需要十分鐘,沿途經過樹葉沙沙、鳥聲啾啁的公園,下班回來時,這些聲音都已漸漸沉寂,陰影從矮林移向被夕陽染紅的長滿青苔的綠色大道,布穀鳥的啼聲從林中每一個角落飛出,與長春藤中夜鶯的詠歎調相互應和。
但是當他基本上安定下來,周圍的寧靜已不再讓他感到新鮮時,他又重新墮入了苦惱中,那毫無根據的疑神疑鬼的嫉妒心又開始折磨他。他的情人與羅莎破裂,離開了旅館,羅莎要她解釋,他感到兩個女人之間的談話充滿着暖昧的暗示,可怕的猜測重新引起了他的懷疑和更加強烈的不安。出門上班時,他從火車上看著他們那低矮的小樓,小樓的底層有一個圓圓的天窗,他的目光好像要穿透那牆壁似的。他心想:「誰知道呢?」他一路上都在痛苦地胡思亂想,甚至在他辦公時也苦惱着他。
回家後,他要她把她白天所做的一切都告訴他,她的每一個細微舉動,她都做了些什麼,她每天做的事常常都是很無味的,但他總是冷不防地問:「你在想什麼‧……立刻回答我……」他老是怕她懷念起她那可怕的過去中的什麼事或者什麼人,儘管她每次懺悔時的語氣都是一樣的真誠。
在從前他們只有禮拜日才能見面並互相渴望着的時候,他是沒有時間作這種侮辱性的細緻的心理分析的。但當他們重新在一起共同生活時,他們甚至在親吻時、在最親密的擁抱中都互相折磨,心中翻騰着慍怒和對無法輓回的事情的痛苦感受。


  
後來他們之間漸漸緩和下來;或許是因為在大自然溫暖的懷抱中人的感官得到了滿足,或者更簡單地只是因為赫特瑪夫婦就住在他們的附近。住在巴黎郊區的人怕是沒有一個能像他們這樣享受那逍遙自在的鄉村生活的快樂——那種穿著破衣爛衫、戴着樹皮織成的帽子出門去的快樂。女人們不穿胸衣,男人們蹬着麻布鞋子,飯後把桌上的麵包屑拿去喂鴨,替家兔梳理皮毛,還有鋤草、耙地、嫁接、澆水。
啊!澆水……
赫特瑪先生下班一回來就脫下制服換上羅班松外套,然後夫婦倆開始澆園子;晚飯後他們又繼續澆,直到夜色深濃,在那潮濕的、散髮着泥土芳香的、黑漆漆的小花園裡可以聽見水泵的吱嘎聲,大水桶的碰撞聲,掃過花壇的水柱以及似乎是勞動者額頭的汗水滴在他們水桶裡的叮咚聲,時不時還能聽見一聲勝利的歡呼:


  
「我已經給貪吃的豌豆澆了三十二壺啦!……」
「我給鳳仙花澆了十四壺!……」
他們是並不滿足於自己的幸福的那種人,他們還要貪婪地吞嚥他們的快樂,並用一種要使你垂涎欲滴的樣子品味着這種幸福;尤其是男人,他談起他們的小家庭過冬的情景來讓你不能不神往:
「現在還沒什麼,但到了十二月你再瞧吧!……下班回來,滿身泥水地回到家中,對巴黎愚蠢的一切厭煩透了;看見家中爐火熊熊,燈光明亮,飯菜冒着熱氣,桌子下還有一雙填着軟草的暖鞋。啊,你瞧,吞下一盤白菜和香腸還有一塊用布包着以保持新鮮的牛乳餅,再灌下一杯沒有經過貝爾西,無須命名和付進口稅的帶澀味的葡萄酒,然後把椅子挪到壁爐邊,燃上一斗煙,喝一杯攙了焦糖和燒酒的咖啡,逗逗蹲在面前的小狗,聽著窗上水流成冰,真是渾身舒坦……然後,搞會兒設計,女人收拾杯盤,做些瑣碎的家務,把被縟和曖床用具佈置好,等她上床睡下被窩暖烘烘的時候,你跳將進去,一股熱氣暖遍全身,就像爬進了那暖鞋的軟草窩兒裡一樣……」
在談着這些享樂的時候,這個渾身毛茸茸下巴肥厚的大個子,平時靦腆得一張嘴就臉紅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人,這會兒几乎變得口若懸河了。
他的極度靦腆與他的黑鬍鬚和大塊頭形成了滑稽的對比,並成就了他的婚姻和平靜的生活。二十五歲時,精力和體力都過剩的赫特瑪還不懂得愛情和女人是什麼東西,有一天,在內維爾,吃飽喝足後,醉醺醺的他被同伴們帶進了一家妓院並被迫挑了一個姑娘。他離開那兒時萬分震驚,於是再次光顧,要的還是那個姑娘,以後每次要的都是她,最後他替她贖了身,帶她離開妓院,惟恐有什麼人把她從他身邊偷了去,那樣的話他就不得不進行新的征戰,於是他同她結了婚。
「合法夫妻,親愛的……」芳妮得意地大笑着,對聽得目瞪口獃的讓說……「而且,這應該說是我所知道的是最純潔最道德的家庭了。」
她無知而率真地斷言說,她所能認識的合法夫妻大概只配得到這一評價,她的生活觀全都這樣充滿謬誤和真誠。
隔壁的赫特瑪夫婦非常安靜,他們對人總是和和氣氣,又善於處理那些不十分嚴重的事故,他們特別害怕鄰居一家吵嘴閙架,這就使他們不得不過問,他們害怕一切妨礙美美地消化食物的事情。赫特瑪太太竭力教芳妮學習養鷄飼兔,以及有益健康的灌溉園地試圖,但是白費口舌。
葛辛的情人,在郊區長大,從畫室裡走出來,從來只把鄉村當作逃亡和聚會的場所,在這樣的地方她可以同情人在草地上忘形歡樂地亂滾。她厭惡干力氣活和工作;當了六個月的管理人,她已經筋疲力盡了,好長時間都恢復不過來。她渾身懶洋洋的,整日昏昏欲睡,沉醉在舒適的生活和新鮮的空氣中,她几乎喪失了穿衣梳頭乃至打開琴蓋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