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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P 520


作者:大江健三郎
頁數:520 / 526
類別:文學

 

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作者:大江健三郎
第520,共526。
我加快腳步,可是剛纔站在車站標誌牌旁邊那位憂鬱的母親比我還快,吧噠吧噠地跑到義么和三個女子那兒。匆匆地吵了幾句之後,她就像一隻臃腫的大鳥,抱住義么的肩膀,想要把他從她們中救出來。三個女子看到我急衝沖地奔過去,就像遇到亂子一樣,小步跑走了。那位母親黝黑的臉上因興奮而透着紅暈,一隻手攬着義么,另一隻手已經放在一位從工廠裡出來的女孩子肩上了,她盯着我問:「你怎麼光站在那兒看呢?你要不是學生的家長,我們可就不饒你啦。」
義么也回過頭來,謹慎地看著我,好像他從心底贊成這位救他出來的朋友母親的話。我向她表示深深的感謝後,她這才把兒子還給我。
乘上汽車,我問義么,那些女人問你了什麼?可他陰沉着臉什麼也不說。剛纔那位母親跟我們同乘一輛車,她用別人都能聽到的聲調對我解釋說:「她們說,因為反對在自己的住宅附近建築福利工廠,所以今天就到這裡來啦。她們要向報界投訴說:‘施工會一直影響我們,不要奪走孩子們的娛樂場所。’甚至還說,'只要不把工廠建在住宅附近,她們將拿出一千萬元搞殘疾人義務活動。
'真是一派胡言。把我們的孩子看得跟髒東西似的。」


  
回家以後,我和妻子都問:「今天,那三個人問你什麼了?」可義么堅決不說。最終,我們也不知道那三個是不是參加反對福利工廠運動的人。四、五天後的傍晚,義么和家人一起在看電視。新聞正在播放建設福利工廠的情況。
一聽說要重新開始建築,住宅的警鐘敲響了,向反對建設福利工廠的運動者報急,主婦們從緊急樓梯上跑下來,孩子們也參加進去,每到一處金屬絲網前,她們都向市工作人員提出抗議,從姿態、舉止、神情上看,她們的生活水平很高。不由得讓人想起,在福利工廠前跟義么說話的女子們所穿的仿鹿皮大衣和高筒皮靴就是她們的日常裝束。聽完廣播員的解說後,義么就說:「啊,是反對建設福利工廠嗎?這可是難辦呀!」於是我又一次問義么,「那次在工廠前面,三人女人問你什麼了?或者她們對你說什麼了?是生氣呢,還是為難呢?你不是一直低着頭嗎?」我這麼一問,義么硬梆梆地說:「行了!別再問了!」說完就把臉轉向一邊。


  
妻子也看了剛纔的新聞,她微妙地避開我的視線說:「雖然年輕的母親說,把我們的孩子看成髒東西一樣,可是我覺得那些人感覺像受到什麼可怕的攻擊似的。用Y先生的話來說, 住宅區的人好像覺得自己的生活受到了可怕的侵犯,既然家長們這麼說,孩子們也自然而然會那麼想。剛纔電視上好像就是這樣的吧?事態如果發展到受驚的孩子扔石塊的地步,義么腦袋裏的塑料板可就危險了。或許還會像十年前那樣戴着帽盔去工廠。
因為義么畢業後要去正在建的那個工廠……」
我寫長篇小說《替補跑壘員記錄》的時候,以小學特殊班級的意外事故為契機,主張對主人公即殘疾兒童進行自衛訓練。這是一部以喜劇性的,或者說是奇異現實主義的意識體係為基調的小說,簡直是一篇充滿誇張的演說詞。
「我認為對於即將畢業走向社會的孩子們,你們教師能做的、對他們有真正幫助的就是告訴他們。‘你們生存的當今社會是這樣一個社會,’提醒他們‘注意這一點!’這可能嗎?教師能對我們的孩子說這些話嗎?現在,老師教我們的孩子們鍛鍊自己的動手能力,將來在社會的角落裡,讓他們像不給他人添麻煩的傻子一樣生活,難道不是這樣嗎?在未來社會裡,把這一想法變成現實,即教我們的孩子動手能力,及處理自己的一切事情,這不正是教給他們‘啊、啊’自殺的方法嗎?要是真替我們的孩子考慮的話,為了避免在未來社會中被淘汰的現實,就必須教給他們武裝自己進行自衛!這不但會污染當代世界,而且像我們的孩子們那樣的殘疾兒的數量會迅速增長,一旦我們的孩子多到令人矚目的程度,就會被當作低下的先行者,成為人民憎惡的目標。將來,弱小民族、受歧視階級成為必鬚生存在威脅下被憎惡的對象!然後,又有新的民族和階級站立起來,可是,我們的教師教過我們的孩子們進行自我防衛的方法嗎?」
在這篇小說中,即誇張語氣的開頭部分,寫了一段殘疾兒在東京車站迷路的故事。我在描寫一個驚慌失措到處尋找孩子的父親的心裡活動時,引用到布萊克的詩。在車站內的人群裡尋找迷途的孩子,父親似乎覺得自己才是被遺棄的人。他嘟囔着「爸爸,你丟下我,到底要去哪兒呢?」「這麼一說,我就像一個無信仰的人,在面對一個陌生人啊,啊,是面對父親嗎?祈求幫助,發出了只有在那種場合下才有的祈求。
Father!father!where are you going?o do not walk so fast.ASpeak, father,Speak to your litter boy./Or else i shall be lost.我在東京車站內到處亂竄,急切尋找棄我的人,啊,啊,我終於追上了逃走的fater?」
要追溯到出版的兩、三年前,我寫這個長篇的時候義么10歲,那年冬天,發生了一件事,與我小說裡寫的故事相似。事實上,義么不單純是迷了路,而是被人帶走後,又甩掉了。我之所以沒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寫進小說裡,是因為到目前為止,我有被迫害妄想症,認為或許還會有跟上次一樣蓄意誘拐的人。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害怕報紙報道此事,就沒向警察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