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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P 523


作者:大江健三郎
頁數:523 / 526
類別:文學

 

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作者:大江健三郎
第523,共526。
「您把有關原子彈爆炸的書的版稅委託給‘被轟炸二世’組織了吧?他們為了在全國遊說,買了輛車,在報紙上發表講話,可實際上,他們只用五分之一的錢買了輛破車。在出發前發生了一起事故,說是沒有修理費就走不了,這錢又是從您那拿的吧?剩下的錢幹什麼了?您不認為他們送到同黨上級組織那裡了嗎?那時,聽說來東京遊行的學生被逮捕了, 所以有的人坐飛機逃跑了,有的向您和H大學的代理校長請願,結果都被趕跑了,是這樣的吧。您害怕敵對黨派的實力鬥爭,於是就從羽田逃到您上級組織的膝下啦,您花了冤枉錢,似乎看到一點自由,可是對立派那邊怎麼想呢?所以說,要是為黨派出車錢的話,還不如替搞同一運動的我們出車錢。我們在麵包車上安上短波發送裝置,我們計划走到哪兒就不停地廣播到哪兒。
政府和財界那些惡棍們,被推上國會證言席上還不老實地坦白交待,我們把審訊裝置安在自由廣播的麵包車上,把審訊現場播放出來。不論是政治家、實業家還是官僚,把他們抓起來進行拷問,我們在東京到處轉,把他們的證言原原本本地播放出來。至于車的費用問題,可不是您給‘被轟炸二世’的那點錢,比那要多得多。一開始,您不想拿出點錢嗎?」話雖如此,可是……
他沒有再問我,宇波君在以「我們的意見」發表意見,當我看到稻田君對此表示贊同的樣子時,我就不想再說話了。令人奇怪的是宇波君什麼事情都知道,他所瞭解的事情只有和我直接聯繫的當事人才知道,不用說,一開始我就理解宇波君的意思。雖然,他說的是事實,可我並不認為自己能全盤接受他的建議,我只是對他帶有挑釁意味的言語感到憤怒。我正在考慮用什麼方式讓他們走的時候,妻子走了進來,因為她看到我們不停地談話的情景,擔心事態會發展成防衛過當。
看到端茶進來的妻子和跟在後面的義么,宇波君的態度突然變成最初時的親切,在他回去之前,對義么說:


  
"夫人,坐了這麼久,實在對不起,我們馬上告辭。義么君,跟老師談話的時候,我仔細想了一下,再給你出最後一個問題,這可是難題呀,非常難的題。克歇爾522號是什麼曲子?提示是屁,噗,噗,噗!……
「什麼呢,你在說什麼呢?這是《音樂的玩笑》,是大調,是什麼呢?」


  
那時,每天早上妻子把義么送到校門口,放學時我騎車去接他。義么八歲時就上了小學,所以當時是特殊班級的三年級學生,班主任老師對我們說:「如果從家門到校門一直由家長領着的話,永遠也培養不出學生自己上學的能力。」她要我們注意這一點。因為同一所小學的學生占滿了道路,連人行道和邊上的岔路上也沒法走,我們就讓義么和他們拉開一點兒距離,一個人走。
從成城學園的坡上往下走時,常要在那兒過人行橫道。在高聳的電話電報局大樓前面,我停下自行車等着,義么顯得比在家裡時還小,一心一意,慢慢悠悠地邁着獨特的步子走上來。每天這個時候,一看到義么,一股激動之情便油然而升。他按着我們告訴的那樣,逆着車道走過來,我在他走的這條路上等着他。
義么還帶著沒測量準的眼鏡,走到離我三米的近處才發現我在等他。義么那張童稚的臉上沒有什麼感慨,站下來,所有緊張,像蒸汽一樣,雲消霧散了,變得像害怕被放在屋外曬太陽的軟體動物一樣,自行車的把手上裝着金屬椅子,讓義么坐上去後,我的胸膛緊貼著義么的脊背,蹬車回家……
那天,我又在電話電報局前等義么,可是不見他走上來。從我旁邊走過去的小學低年級的學生越來越少了。跟義么在同一特殊班級、年齡比義么大的兩個女孩手拉著手走過來,我注意着不驚嚇着她們,喊了一聲,可兩個人還是嚇了一跳,好像被粗暴地拉著似的默默地走了過去。我下了車道,騎着自行車,一邊看走過來的學生,一邊向人行道方向騎去。
我放下自行車,急急忙忙穿過人行道、學校門口的通道和台階,然後橫穿過校園,向特殊班級的教室走去。教室裡只剩下老師在作記錄,她說義么三十分鐘前就離開了教室。我又返回來,平時在這條路上,都是騎着自行車往家走,現在是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往回趕,到家一問,妻子說義么還沒回來。接着,妻子便承擔起找義么的工作。
妻子立即給班主任老師打了電話,告訴她義么走丟了,然後給班裡的同學打電話,也不管是誰跟誰,組成三個人的尋找小組,並通知能聯繫上的母親們。妻子決定自己也從學校出發去找義么,妻子和通知到的母親去找效率會更高,我幫不了什麼忙,所以妻子走之前,讓我留在家裡照顧義么的弟弟和妹妹,等他們的消息。
妻子走了之後不久,電話鈴響了一下又停了。我一直坐在電話機前,看了一下表,正好是下午三點,我回憶起自己的憤怒,來電話的人實在是太無恥了。我記得自己當時想,哎呀,哎呀,這種時候,還一天到晚不停地打電話。一整天,老是打電話,到最後時還罵一句,我都是不說話,就掛上電話。
因為這是想當評論家的學生干的日常電話工作。他用硬鉛筆寫來看不清楚的信,我不放在陽光下就沒法讀,可見他是一位很有耐力的人。不久,我就不得不按來電話的時間來分配時間。從電話鈴響的那一瞬間,甚至到放下電話的那一時刻,我都不由得感到喉嚨堵塞着。
對方想用永無休止的攻擊電話,把我搞成神經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