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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誌    P 326


作者:馮夢龍
頁數:326 / 355
類別:古典小說

 

東周列國誌

作者:馮夢龍
第326,共355。
平原君曰:「自蘇秦倡『合縱‘之議,六國約為兄弟,盟于洹水,秦兵不敢出函谷關者十五年。其後,齊、魏受犀首之欺,欲其伐趙;懷王受張儀之欺,欲其伐齊,所以縱約漸解。使三國堅守洹水之誓,不受秦欺,秦其奈之何哉?齊湣王名為』合縱’,實欲兼併,是以諸侯背之,豈‘合縱'之不善哉?」

楚王曰:「今日之勢,秦強而列國俱弱,但可各圖自保,安能相為?」



  
平原君曰:「秦雖強,分制六國則不足;六國雖弱,合制秦則有餘。若各圖自保,不思相救,一強一弱,勝負已分,恐秦師之日進也!」

楚王又曰:「秦兵一出而拔上黨十七城,坑趙卒四十餘萬,合韓、趙二國之力,不能敵一武安君。今又進逼邯鄲,楚國僻遠,能及於事乎?」

平原君曰:「寡君任將非人,致有長平之失。今王陵、王齕二十餘萬之眾,頓于邯鄲之下,先後年餘,不能損趙之分毫,若救兵一集,可以大挫其鋒,此數年之安也!」

楚王曰:「秦新通好於楚,君欲寡人‘合縱'救趙,秦必遷怒于楚,是代趙而受怨矣!」

[奇]平原君曰:「秦之通好於楚者,欲專事于三晉,三晉既亡,楚其能獨立哉?」

[書]楚王終有畏秦之心,遲疑不決。

[網]毛遂在階下顧視日晷,已當午矣,乃按劍歷階而上,謂平原君曰:「‘縱'之利害,兩言可決,今自日出入朝,日中而議猶未定,何也?」

楚王怒問曰:「彼何人?」平原君曰:「此臣之客毛遂。」楚王曰:「寡人與汝君議事,客何得多言。」叱之使去。

毛遂走上幾步,按劍而言曰:「‘合縱'乃天下大事,天下人皆得議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

楚王色稍舒,問曰:「客有何言?」

毛遂曰:「楚地五千餘里,自武文稱王,至今雄視天下,號為盟主;一旦秦人崛起,數敗楚兵,懷王囚死,白起小豎子,一戰再戰,鄢、郢盡沒,被逼遷都。此百世之怨,三尺童子,猶以為羞,大王獨不念乎?今日‘合縱'之議,為楚,非為趙也。」

楚王曰:「唯唯。」

遂曰:「大王之意已決乎?」


  

楚王曰:「寡人意已決矣。」

毛遂呼左右,取歃血盤至,跪進于楚王之前曰:「大王為‘縱約長',當先歃,次則吾君,次則臣毛遂。」 |Qī-shu-ωang|

於是縱約遂定,毛遂歃血畢,左手持盤,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等宜共歃于堂下,公等所謂‘因人成事'者也!」

楚王既許「合縱」,即命春申君將八萬人救趙。

平原君歸國,嘆曰:「毛先生三寸之舌,強於百萬之師。勝閲人多矣,乃今于毛先生而失之。勝自今不敢復相天下士矣!」自是以遂為上客。正是:

櫓檣空大隨人轉,秤錘雖小壓千斤。

利錐不與囊中處,文武紛紛十九人。

時魏安釐王遣大將晉鄙帥兵十萬救趙。秦王聞諸侯救至,親至邯鄲督戰,使人謂魏王曰:「秦攻邯鄲,旦暮且下矣。諸侯有敢救者,必移兵先擊之!」魏王大懼,遣使者追及晉鄙軍,戒以勿進。晉鄙乃屯于鄴下。春申君亦即屯兵于武關,觀望不進。此段事權且放過。

卻說秦王孫異人,自秦、趙會澠池之後,為質于趙。

那異人乃安國君之次子。安國君名柱,字子傒,昭襄王之太子也。安國君有子二十餘人,皆諸姬所出,非適子。所寵楚妃,號為華陽夫人,未有子。異人之母曰夏姬,無寵又早死,故異人質趙,久不通信。當王翦伐趙,趙王遷怒于質子,欲殺異人。

平原君諫曰:「異人無寵,殺之何益?徒令秦人藉口,絶他日通和之路。」趙王怒猶未息,乃安置異人于叢台,命大夫公孫乾為館伴,使出入監守,又削其廩祿。異人出無兼車,用無餘財,終日鬱鬱而已。

時有陽翟人姓呂,名不韋,父子為賈,平日往來各國,販賤賣貴,家累千金。其時適在邯鄲,偶于途中望見異人,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雖在落寞之中,不失貴介之氣。不韋暗暗稱奇,指問旁人曰:「此何人也?」答曰:「此乃秦王太子安國君之子,質于趙國,因秦兵屢次犯境,我王幾欲殺之。今雖免死,拘留叢台,資用不給,無異窮人。」

不韋私嘆曰:「此奇貨可居也!」乃歸問其父曰:「耕田之利幾倍?」

父曰:「十倍。」

又問:「販賣珠玉之利幾倍?」

父曰:「百倍。」

又問:「若扶立一人為王,掌握山河,其利幾倍?」

父笑曰:「安得王而立之?其利千萬倍,不可計矣!」

不韋乃以百金結交公孫乾,往來漸熟,因得見異人。佯為不知,問其來歷,公孫乾以實告。

一日,公孫乾置酒請呂不韋,不韋曰:「座間別無他客,既是秦國王孫在此,何不請來同坐?」公孫乾從其命,即請異人與不韋相見,同席飲酒。至半酣,公孫乾起身如廁,不韋低聲而問異人曰:「秦王今老矣。太子所愛者華陽夫人,而夫人無子。殿下兄弟二十餘人,未有專寵,殿下何不以此時求歸秦國,事華陽夫人,求為之子。他日有立儲之望!」

異人含淚對曰:「某豈望及此?但言及故國,心如刀刺,恨未有脫身之計耳!」

不韋曰:「某家雖貧,請以千金為殿下西遊,往說太子及夫人,救殿下還朝,如何?」

異人曰:「若如君言,倘得富貴,與君共之。」

言甫畢,公孫乾到,問曰:「呂君何言?」

不韋曰:「某問王孫以秦中之玉價,王孫辭我以不知也!」

公孫乾更不疑惑,命酒更酌,盡歡而散。

自此不韋與異人時常相會,遂以五百金密付異人,使之買囑左右,結交賓客。公孫乾上下俱受異人金帛,串做一家,不復疑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