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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P 387


作者:黃宗羲
頁數:387 / 462
類別:中國哲學

 

明儒學案

作者:黃宗羲
第387,共462。
聖門體道,在鄙夫面前說孝說弟,說敬說誠,說仁說義,得了一個,個箇貫得,只是學便不同也。如要學孝學弟,學敬學誠,學仁學義,亦何處貫串不得?試問諸賢,周公仰思待旦,夫子發憤忘食,此豈謂恕字擬議不透耶?讀書人再不要傍聲起影,如夢舊鹿,無一是也。

問:「一是何物?多是何物?多一相生,又是何物?《易》曰:『動貞夫一。』此一字,與貞觀、貞明,何處貫串?”某云:“凡天地貞觀,此是氣象凝成,在學識中做體干自在;日月貞明,此是精神所結,在學識中做意思迴環。有此兩樣,理義萬千,費千古聖賢多少言論,唯曉得兩極貫串,貞一而動,天地日月,東西循環,總此一條,走閃不得。四顧星河,煙雲草木,都是性道,都是文章,至此便有要約。」



  
問:「如此體會,猶在太虛空際。如何探討自家消息?如要事事物物求個太極,雖舌敉齒落,做不得學識漢子,如何會到一貫田地?”某云:“賢看兩極,果落空虛,天地日月,何由不能傾倒?須信兩極,只是一條,控持天地,轆轤日月,觀是此觀,明是此明,不須就他顯求形象,細認聲香。」

問:「如此看一貫,到有一物貫串,中間如轂之與輻,四旁中央,等是一物,何由能得終古無敝,萬同原?”某云:“吾生在天地中間,盡天地中事,何須怪天地有物也?」

問:「陰陽變化,離不得多,二五絪縕,說不得一,生初既不須說,覆命又不容談,何苦於一多上往返辨折?譬如《西銘》數行,該括許大,曉得此意,亦省多少言語,豈有聖門諸賢,當日未解《西銘》意思也?”某云:“《西銘》極好,然如一《詩》六義,《春秋》三微,《禮》、《樂》五起,中間變現,千億無涯,如何包裹得住?籠統話再勿說,如且學識,看他後來,終是緩綆穿石,如要把柄,體會《詩》、《書》,終是傀儡綫子也。」

問:「此道只須靜觀,久當自徹。古人嘗說外照終年,不見一身,內照移時,能見天下。聖人學問,只是致知。致知前頭,又要格物,如看萬物果是萬物,此與未嘗格物,有何分別?如看萬物不殊一物,此知豈復萬物所量?譬如鏡子,十分光明,自然老來老照,少來少照,豈必豫先料理面孔耶?”某云:“從來論說,唯有此徹。


  

聖人一貫,只是養得靈湛,看得無限名象,從此歸游,首尾中間,同是此路。如信得盤古世界,便有《詩》、《書》,亦信得周公製作,初無文字也。只為此處浩瀚落空,要原本擇執,與人持循,便說天下言無多子,行無多子,使天下文人,回頭捫心,與初讀書人,了無分別耳。」

問:「學識原頭,果是格物,此物條貫,初甚分明,聖人教人先知後慮,如此知字,定是不慮之知。若知便有慮,便膠擾一番,何由靜定得來?想此止字,即是靜定本領,知字即是靜定法門,靜定生安,靈晃自出,百千學識,俱就此處發亮銷光也。”某云:「累日來說此,唯此說得透。一貫如大法樹,萬葉千枝,不離此樹,學識如花葉,隨風映日,不離初根。

即此是本末條貫,不為鳥語蟬啼所亂。」問:「此一貫處,初不說出本末,既有本末,是一樹身,如何貫得萬樹?且如格物,物格可是就身心意知看出家國天下,纔有下手?抑是把情性形體,與飛走草木,揉做一團,纔有識路也?」某云:“只要知至。知至者,物不役心,知不至者,以心役物,貫不貫在此。」

問:「教即學識,性即一貫,教不過明性。學識亦不過明一貫而已。《中庸》稱誠明合體,此明字,與博聞強記殊科,何不直就誠處教人下手,翻說學識,令人終身在言語文字上推求?”某雲“不說言語文字,安得到無言語文字上去。譬如一性,便有二五氤氳,健順保合,千聖萬賢,詮譯不透,莫說無妄兩字,空空貫串,便與天命相通也。」

某少時初到郡中,在張太沃齋頭,蔣先輩以冊使抵家,一日過訪,便問:「山下有天,取象《大畜》,如何講論?」某時空疏,但以臆對云:「山下有天,想是空洞,如《乾》與《咸》合成玄谷,以此興得寶藏,應出神聲,如是實然,亦生成一物不來,把前言往行藏在何處?」先輩亦謂有理。及後歸家,見輔嗣舊說云:「天降時雨,山川出雲,此便是《大畜》之象。」為此慚懊,至于累日。今見人講論,輒想此語,見有學問處,便想此事。

如精氣自是山川,遊魂自是雲雨,山川不變,雲雨時興,人與鬼神同是一物,夢寐雲為,同是一變,溯他源頭,精游之際,學識同歸。若條段看去,精氣亦貫得遊魂也。《易》說尺蠖龍蛇,同是精義,莫於此處分人分鬼。曹秋水說:「鬼神聽人,猶人聽鳥。」只此兩語,十倍分明。

吾人本來是本精微而來,不是本混沌而來。如本混沌而來,只是一塊血肉,豈有聰明官竅?如本精微而來,任是死去生還,也要窮理讀書。夫子自家說「發憤忘食,樂以忘憂」,又說「不知老之將至」,一語下頭,有此三轉,如是為人,自然要盡人道,如是好學,自然要盡學理。孟子「盡其心」者,只是此心難盡,每事只領三分,知不到好,好不到樂,雖有十分意量,亦只是二三分精神。

精神不到,滿天明月,亦是襆被身意量。欲窮四處雷霆,自有一天風雨,切勿說雲散家家,春來樹樹也。

性道與仁,如何言說,鼓舞不倦,只是文章。孟子亦說樂善不倦。古今多少聖賢,不敢於江、漢源頭,酣歌鼓掌,奈何動指蚤虱,以為車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