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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P 428


作者:黃宗羲
頁數:428 / 462
類別:中國哲學

 

明儒學案

作者:黃宗羲
第428,共462。
孟子知言,全將自己心源,印證群迷。吾心止有一常,人自去分立門戶,分蹊別徑,都從常心中變出許多鬼魅魍魎相。知言者,但把常心照証,變態無不剖露。知得人心,亦止知得自己心,知得群心之變,亦止養得吾心之常。

心不受變,而術則變,如學術流為申、韓,此心不得不歸於慘酷,治術流為雜霸,此心不得不向於殺伐。戰國時人,學皆刑名,治皆誅殺,都被術所弄壞,乃轉而歸咎仁之不若人。故孟子特地拈出本來此心,人人圓滿,但是一日之造端,便判終身之趨向,即夫子「習相遠」之說也。



  
說箇信果,定是未言未行之先,先着一番心了。大人未言,那見有當信之理?未行,那見有當果之事?任他危言遜言,旁行正行,再沒有不中于則者。義有準而心無着也。

感遇聚散,佛氏視之,皆太虛中游氣紛擾,與性體一毫不相妨礙,儒者則皆是我本根發出枝葉,無一件是假。

心體無盡,凡天地間所有之事,古今來所有之功,聖賢接續盡之,豈能盡得?

陽明先生答陸元靜,無妄無照之論,蓋本之佛書。佛書言妄心即真心影像,妄本無妄,以有感故,感亦無感,以能照故。若是,則照妄之心,即是無妄之心,雲何復得有妄心?心本無妄,以無照故謂之妄。今指為真心之影像,畢竟影是形生,像隨鏡見,推不得是鏡以外事。

今欲卻妄而完真,安得逃影而滅像乎?

佛氏言心無常,為無所住而生其心,唸唸生滅不停也。此儒者之所謂妄心也。而佛氏正以顯此心之性空,妙理即謂之真如不動。此蓋有見於流行,無見於主宰,以其常動而謂之不動,非真不動也。

《中庸》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佛氏所缺者,至德也。公都子所言「性無善無不善」,「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有性善有性不善」三說,總是一說。不觀之佛書云:「性無善惡,能生善惡。」又云:「善惡同以心性為性,若斷性惡,則斷心性。」性不可斷,故性善性惡皆不可斷,既不可斷,則是性有善惡也。若雲「性本無性,性亦非性」,畢竟有箇生善生惡者在,則是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也。



  
佛法先要人信心,蓋佛法示人本是種種可疑。於此教人盡行奪下整身,跳入其中,豈不立地成佛?何必更假修為?若吾儒亦是穿衣喫飯,夏葛冬裘,見成道理,伸手便見,率之即是,體之即存。故不必言信,無疑非信;不必言悟,無修非悟。

釋氏言宗心,言妄心,謂常住不動之真心為宗,緣起者為妄。其實所謂常住不動者,空而已矣;緣起而流行者,天地萬物皆野馬塵埃也。但不足以礙我空體,與空體截然不相粘合。吾儒則就此野馬塵埃之中,流行而不失其則者,乃是常住不動之真心,故其名則同,而所指實異也。

宗伯吳霞舟先生鍾巒

吳鍾巒字巒 ,號霞舟,武進人也。崇禎甲戌進士。先生弱冠為諸生,出入文社,講會者四十餘年,海內推為名宿。以貢教諭光州學。

從河南鄉舉登第,時年已五十八矣。授長興知縣。閹人崔璘榷鹺,以犀禮待郡縣,先生不往。降紹興照磨,量移桂林推官。

南渡,陞禮部主事,未上而國亡。閩中以原官召之,上書言國事,時宰不悅。先生曰:「今日何等時?如某者更說一句不得耶?」出為廣東副使。未行而國又亡。

遁跡海濱,會時自浙至中左,建國以一旅奉之。二三人望,皆觀望不出。先生曰:「吾等之出,未必有濟;然因吾等之不出,而人心解體,何以見魯、衛之士?亦惟以死繼之而已。」起為通政使。

及返浙海,先生以禮部尚書扈蹕,所至錄其士之秀者為弟子員,率之見於行朝。仆仆拜起,人笑其迂,先生曰:「此與陸君實舟中講《大學》『正心』章一例耳。」後退處補陀,聞滃洲事亟,先生曰:「昔者吾友李仲達死奄禍,吾尚為諸生,不得請死;吾友馬君常死國難,吾為遠臣,不得從死;閩事之壞,吾已辭行,不得驟死。吾老矣,不及此時此土,死得明白幹淨,即一旦疾病死,何以謝吾友,見先帝於地下哉?」復渡海入滃洲。

辛卯八月末,于聖廟右廡設高座,積薪其下,城破,捧夫子神位,登座危坐,舉火而卒,年七十五。

先生受業於涇陽,而于景逸、玄台、季思皆為深交,所奉以為守身法者,則淇澳《困思抄》也。在長興五載,以為差足自喜者三事:一為子劉子弔丁長儒至邑,得侍杖履,一為九日登烏膽山;一為分房得錢希聲。所謂道德文章山水,兼而有之矣。先生嘗選時文名士品,擇一時之有品行者,不滿二十人,而某與焉。

其後同處圍城,執手慟哭,某別先生,行三十里,先生復棹三板追送,其語絶痛。薛諧孟傳先生所謂「嗚咽而赴四明山中之招者」,此也。嗚呼!先生之知某如此,今抄先生學案,去之三十年,嚴毅之氣,尚浮動目中也。

霞舟隨筆

人生只君親兩大本,凡日用應酬,宗族眷屬,無不本於親,本此之謂仁。凡踐土食毛,事上臨下,無不本於君,本此之謂義。

人只除了利根,便為聖賢,故喻利喻義,分別君子小人。小人所以喻利,只為遂耳目口鼻之慾,孟子所以說「養其小體為小人」。試想此天之所以與我者八字,直將此身立在千仞岡上,下視養口體物交物一班人,渺乎小哉!真蠛蠓一世矣。

有伊尹之志則可仕,不則貪位慕祿之鄙夫而已矣,不可與事君也;有顏子之樂則可處,不則飽食閒居之小人而已矣,未足與議道也。

士大夫為盜賊關說者,是即盜賊,為倡優關說者,是即倡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