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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P 444


作者:黃宗羲
頁數:444 / 462
類別:中國哲學

 

明儒學案

作者:黃宗羲
第444,共462。
王毓芝侍,先生曰:「吾今日自處無錯誤否?”對曰:「雖聖賢處此,不過如是。」先生曰:“吾豈敢望聖賢哉?求不為亂臣賊子而已矣。」

王嗣奭問:「晦菴亦從禪學勘過來,其精處未嘗不採取,而不講,故妙,所謂知者不言也。象山、陽明不出其範圍,晚年定論可見。」先生曰:“宋儒自程門而後,游、楊之徒,浸深禪趣,朱子豈能不惑其說,故其言曰:『佛法煞有高處』,而第謂『可以治心,不可以治天下國家』,遂辭而闢之。將吾道中靜定虛無之說,一併歸之禪門,惟恐一托足焉。



  
因讀《大學》而有得,謂:『必於天下事物之理,件件格過,以幾一旦豁然貫通之地,而求之誠正。』故一面有存心之說,一面有致知之說。又曰:『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不可以不致知。』兩事遞相君臣,迄無一手握定把柄之勢,既以失之支離矣。

至於存心之中,分為兩條,曰『靜而存養,動而省察』,致知之中,又復岐為兩途,曰『生而知之者義理耳。若夫禮樂名物,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是非之實』。安往而不支離也?蓋亦禪學有以誤之也。

象山直信本心,謂『一心可以了當天下國家』,庶幾提綱挈領之見,而猶未知心之所以為心也。故其于窮理一路,姑置第二義。雖嘗議朱子之支離,而亦不非朱子之格致,格致自格致耳。惟其學不本於窮理,而驟言本心,是以知有本心,不知有習心,即古人正心洗心,皆信不過,窺其意旨,委犯朱子心行路絶,語言道斷之譏。

文成篤信象山,又於本心中指出良知二字,謂『為千聖滴骨血』,亦既知心之所以為心矣。天下無心外之理,故無心外之知,而其教人惓惓於去人欲存天理,以為致良知之實功,凡以發明象山未盡之意。特其說得良知高妙,有『妄心亦照無照無妄』等語,頗近於『不思善不思惡』之語,畢竟以自私自利為彼家斷案,可為卓見矣。合而觀之,朱子惑于禪而闢禪,故其失也支。

陸子出入于禪而避禪,故其失也粗。文成似禪而非禪,故不妨用禪,其失也玄。”(嗣奭字右仲,鄞縣人。)


  

又問:「下學而上達自在,聖人不言,是待人自悟否?」先生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上下原不相離,故學即是學其所達,達即是達其所學。若不學其所達,幾一朝之達,其道無由。譬之適京師者,起腳便是長安道,不必到長安方是長安,不然,南轅而北轍矣。悟此之謂自悟,言此之謂不言之言。」(以上答王嗣奭問。)

葉廷秀問:「董子曰『道之大原出於天』,乃天命謂性,說者以孔、孟之後道不明,只是性不明,愚意性本從心,學者不治心,是起念已差路頭,纔欲治心,又墮于虛寂無用之歸。今欲講心學,其何道之從?」先生曰:「學莫先於知性,只為『天命之謂性』一句,早已看錯了。天人杳不相屬,性命仍是二理。今曰『天命謂性』,而不曰『天命為性』,斷然是一,不是二。

然則天豈外人乎?而命豈外於吾心乎?故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中庸》無聲無臭,正不諱言空寂也。而學者以為佛氏也者,而去之曰:『吾欲捨是而求心焉。』

何異舍京師別求長安,斷無適從之路矣。」(廷秀字潤山,濮州人。)

又問:「秀嘗謂明體適用,如車二輪,鳥二翼,必不可離者也。然於道理重一分,定於功名輕一分,何況世路齟齬,一甘遁世,大川曷濟,其何道之從?”先生曰:“《大學》言明德新民,其要歸於止至善,善即天命之性是也。陽明先生曰:『明德以親民,而親民以明其明德,原來體用只是一個。』一者何也?即至善之所在也。

學不見性,徒求之一體一用之間,曰車兩輪,鳥雙翼,不問所以轉是輪,鼓是翼者,將身世內外判然兩途,既宜此,又欲宜彼,不亦顧此而失彼乎?所以然者,止因見得學問一事,是義理路頭,用世一事,是功名路頭,觭輕觭重,世無此等性命。仆請更其辭曰:『於明德明一分,自於親民親一分。』所謂至善之止,亦不外此而得之矣。」

又問:「竊以讀書窮理,乃俗學對症之藥,而辨義利尤為藥中鍼石,不從此處理會,恐腳跟不定,未有不東西易向者。”先生曰:“學者須從闇然處做工夫起,從此浸假而上,倫類聲塵,俱無托足,方與天體相當,此之謂無慾故靜。靜中自有一團主意,不容已處,即仁體也。窮此之謂窮理,而書非理也;集此之謂集義,而義非外也。

今但以辨晰義理,為燕、越分途,而又必假讀書以致其知,安知不墮於義外乎?」

問「體用一原。”先生曰:“體用一原之說,乃先儒卓見道體,而後自是言。只今以讀書為一項事,做官為一項事,豈得成體用?更復何一何原?須知此理流行,心目之前,無用非體,無體非用。蓋自其可見者而言,則謂之用,自其不可見者而言,則謂之體,非截然有兩事也。

日用之間,持而循之,便是下學,反身之地,默而成之,即是悟機。此所謂即學即達,非別有一不可思議之境界也。故知道者,疏水曲肱,與金革百萬,用則同是用,體則同是體也。善乎知止之說,其入道之門乎?艮其止,止其所也,止其所者,心膂之間,天理正當之位也。

此位運量無方,一掬不謂小,上天下地,往古來今不為大,何有於外境乎?知乎此者,謂之知微,惟其無微非顯,是以無體非用,惟其顯微無間,是以體用一原。然則吾儕學道,只從微字討消息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