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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P 448


作者:黃宗羲
頁數:448 / 462
類別:中國哲學

 

明儒學案

作者:黃宗羲
第448,共462。
今人以一膜言心,而遺其耳目口鼻四肢以為之心者,不知心者也。證人之意,其在斯乎?學者若於此信得及,見得破,天地萬物本無間隔,即欲容其自私自利之見,以自絶於天,而不可得也。不須推致,不須比擬,自然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義理智信一齊俱到此,所以為性學也。然識破此理,亦不容易。

「誠敬存之」一語,直是徹首徹尾工夫。若不用「誠敬存之」之功,又如何能識破?至此,以為既識破後,又須誠敬工夫,作兩截見者,亦非也。大要只是慎獨,慎獨即是致中和,致中和即是位育,此是仁者一體實落處,不是懸空識相也。



  
所列廣利濟一格,此意甚害道,百善五十善,書之無消煞處。紀過則無善可稱,無過即是善,若雙行便有不通處。愚意但欲以改過為善,而坐之焚香靜坐下,頗為有見。今善惡並出,但準多少以為銷折,則過終無改時,而善之所列,亦與過同歸而已。

有過非過也,過而不改,是謂過矣;有善非善也,有意為善,亦過也。此處頭路不清,未有不入於邪者。至于過之分數,亦屬穿鑿,理無大小多寡故也,今但除入刑者不載,則過端皆可湔除。但有過而不改,轉入於文,直須紀千萬過耳。

諸君平日所講,專要無善,至此又設為善冊以勸人,落在功利一路。若為下下人說法,尤不宜如此。仆以為論本體,決其有善無惡,論工夫,則先事後得,無善有惡可也。

學者只有工夫可說,其本體處,直是着不得一語。纔着一語,便是工夫邊事。然言工夫,而本體在其中矣。大抵學者肯用工夫處,即是本體流露處,其善用工夫處,即是本體正當處。

非工夫之外,別有本體,可以兩相湊泊也。若謂兩相湊泊,則亦外物而非道矣。董黃庭言:「為善去惡,未嘗不是工夫。」陶先生切切以本體救之,謂:「黃庭身上,本是聖人,何善可為?何惡可去?」然不能無疑於此也。

既無善可為,則亦無所事於為善矣;無惡可去,則亦無所事於去惡矣。既無本體,並無工夫,將率天下為猖狂自恣,流於佛、老矣。故某於此,只喝「知善知惡是良知」一語,就良知言本體,則本體絶非虛無;就良知言工夫,則工夫絶非枝葉。庶幾去短取長之意。


  

昔者季路,一日有事鬼神之問,不得於鬼神;又有知死之問,總向無處立腳。若於此進一解,便是無善無惡一路。(以上《答秦弘祐》)

夫子一則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一則問:「未知生,焉知死?」一一從有處轉之。乃知孔門授受,只在彞倫日用討歸宿,絶不于此外空談本體,滋高明之惑。只此是性學。所云「知生便是知性處」,所云「事人便是盡性處。」孟子言良知,只從知愛知敬處指點,亦是此意。知愛知敬,正是本體流露正當處,從此為善,方是真為善;從此去惡,方是真去惡。則無善無惡之體,不必言矣。今人喜言性學,只說得無善無噁心之體,不免犯卻季路兩問之意。

浸淫不已,遂有四無之說,于「良知」字全沒交涉,其為壞師門教法,當何如者!(以上《答秦弘祐》)

聖,誠而已,學以至乎聖人之道者,思誠而已矣。思之思之,鬼神通之,所以精義也。思慮未起,鬼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誰?所以立命也。心之官思也,而曰未起,無起而無不起也。

隨用而見,非待用而起也。有用有不用,有起有不起者,非思也,念也。以念為思,是認賊作子也;又以無念為思,是認子作賊也。蓋念之有起有滅者,動靜所乘之幾;而心官之無起無不起者,太極本然之妙也。

此可以觀思誠之說矣。謂思即誠可,謂誠即思亦可。故曰「誠之」,又曰「何思」。至哉,元公之學乎!(《答文德翼》。

字燈嚴,江西人。)

學問者,致知之路也。心外無知,故曰「良知」;知外無學,故曰「致知」。又曰「思則得之」,即致知之別名。元來即本體即工夫也。

又曰「慎思」,懼其放也;又曰「近思」,懼其放而外也。古人立言,字字鞭入底?,其要歸於知止耳。(知逐於事物,落于想像,則不止,不止即放。)所謂思則得之也。

性者心之理也,心以氣言,而性其條理也。離心無性,離氣無理,雖謂氣即性,性即氣,猶二之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皆指一氣流行之機,呈于有知有覺之頃,其理有如此,而非於所知覺之外,另有四端名色也。即謂知此理,覺此理,猶二知也。

良知無知而無乎不知,致知無思而無乎不思,不可以內外言,不可以寂感界。收動歸靜,取物證我,猶二之也。告子不得於心,不致知故也,故孟子反之,以知言。不求於氣,不識性故也,故孟子反之,以養氣。

養氣即養其性之別名,總之一心耳。心一知耳,許多名色,皆隨指而異,只一言以蔽之曰:「求其放心而已矣。」(《答沈中柱。)

陽明先生於知止一關,全未勘入,只教人在念起念滅時,用為善去惡之力,終非究竟一着。所謂「只於根本求生死,莫向支流辨濁清」,不免自相矛盾。故其答門人,有「即用求體」之說,又有「致和乃以致中」之說,何其與龜山門下一派相背馳乎?然則陽明之學,謂其失之粗淺,不見道則有之,未可病其為禪也。陽明而禪,何以處豫章、延平乎?只為後人將無善無惡四字,播弄得天花亂墜,一頓撦入禪乘,於平日所謂良知即天理,良知即至善等處,全然抹殺,安得不起後世之惑乎?陽明不幸而有龍溪,猶之象山不幸而有慈湖,皆斯文之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