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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哲學史    P 105


作者:羅素
頁數:105 / 341
類別:西洋哲學

 

西方哲學史

作者:羅素
第105,共341。
看一下在犬儒學派普及之後,他們的學說變成了什麼樣子,是饒有趣味的。公元前三世紀的早期,犬儒學派非常風行,尤其是在亞歷山大港。他們刊行了短篇的說教,指出沒有物質財產是多麼地輕鬆,飲食簡樸可以是多麼地幸福,怎樣在冬天不必穿昂貴的衣服就可以保持溫暖(這在埃及也許是真的!),對自己的家鄉依依不捨或者悲悼自己的孩子或朋友的死亡又是何等之愚蠢。這些通俗化的犬儒學者之中有一個叫做德勒斯的說:「我的兒子或妻子死了,那難道就有任何理由應該不顧仍然還在活着的我自己,並且不再照顧我的財產了麼?」①在這一點上我們很難對於這種單純生活感到任何的同情,它已經變得太單純了。我們懷疑是誰高興這種說教,是希望把窮人的苦難想象成僅僅是幻想的那些富人呢?還是力圖鄙視獲得了成功的事業家們的那些新的窮人呢?還是想使自己相信自己所接受的恩賜是無關重要的那些阿諛獻媚者呢?德勒斯對一個富人說:「你慷慨大度地施捨給我,而我痛痛快快地取之於你,既不卑躬屈膝,也不嘮叨不滿。」②這是一種很便當的學說。通俗的犬儒主義並不教人禁絶世俗的好東西,而僅僅是對它們具有某種程度的漠不關心而已。就欠債的人來說,這可以表現為一種使他減輕自己對於債主所負的義務的形式。我們可以看到「玩世不恭」(「犬儒的」)這個名詞是怎樣獲得它的日常意義的。

犬儒派學說中最好的東西傳到了斯多葛主義裡面來,而斯多葛主義則是一種更為完備和更加圓通的哲學。



  
懷疑主義之成為一種學派的學說最初是由皮浪提倡的,皮浪參加過亞歷山大的軍隊,並且隨軍遠征過印度。看起來這使他發生了濃厚的旅行興趣;他的餘年是在他的故鄉愛裡斯城度過的,公元前275年他死在這裡。除了對於以往的各種懷疑加以一定的系統化與形式化而外,他的學說裡並沒有多少新東西。對於感官的懷疑是從很早以來就一直在困惱着希臘哲學家的;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些象巴門尼德和柏拉圖那樣否認知覺的認識價值的人們,他們還把他們的否定當做是宣揚知識上的教條主義的一種好機會。智者們,特別是普羅泰戈拉和高爾吉亞,曾經被感官知覺的模糊極其顯著的矛盾而引到了一種有似於休謨的主觀主義。皮浪似乎(因為他很聰明地沒有寫過任何書)在對感官的懷疑主義之外,又加上了道德的與邏輯的懷疑主義。據說他主張絶不可能有任何合理的理由,使人去選擇某一種行為途徑而不選擇另外的一種。在實踐上,這就意味着一個人無論住在哪個國家裡,都是順從着那裡的風俗的。一個近代的信徒會在禮拜日到教堂去,並且奉行正確的跪拜儀式,而不必具有任何被人認為是足以激發這些行動的宗教信仰。古代的懷疑主義者奉行着全套的異教宗教儀節,有時候甚至於他們本人就是祭司;他們的懷疑主義向他們保證了這種行為不可能被證明是錯誤的,而他們的常識感(這種常識感比他們的哲學更經久)又向他們保證了這樣做是便當的。


  

懷疑主義自然地會打動許多不很哲學的頭腦。人們看到了各派之間的分歧以及他們之間的爭論的尖鋭,於是便斷定大家全都一樣地自命為具有實際上是並不可能獲得的知識。懷疑主義是懶人的一種安慰,因為它證明了愚昧無知的人和有名的學者是一樣的有智慧。對於那些品質上要求着一種福音的人來說,它可能似乎是不能令人滿意的;但是正象希臘化時期的每一種學說一樣,它本身就成為了一付解憂劑而受人歡迎。為什麼要憂慮未來呢?未來完全是無從捉摸的。你不妨享受目前;「未來的一切都還無從把握」。因為這些原因,懷疑主義在一般人中就享有了相當的成功。

應該指出,懷疑主義作為一種哲學來說,並不僅僅是懷疑而已,並且還可以稱之為是武斷的懷疑。科學家說:「我以為它是如此如此,但是我不能確定」。具有知識好奇心的人說:「我不知道它是怎樣的,但是我希望能弄明白」。哲學的懷疑主義者則說:「沒有人知道,也永遠不可能有人知道」。正是這種教條主義的成份,便使得懷疑主義的體系有了弱點。懷疑主義者當然否認他們武斷地肯定了知識的不可能性,但是他們的否認卻是不大能令人信服的。

然而,皮浪的弟子蒂孟提出了一種理智上的論證,這種論證從希臘邏輯的立場來說是很難於答覆的。希臘人所承認的唯一邏輯是演繹的邏輯,而一切演繹都得象歐幾里德那樣,必須是從公認為自明的普遍原則出發。但蒂孟否認有任何找得出這種原則來的可能性。所以一切就都得靠着另外的某種東西來證明了;於是一切的論證要末便是循環的,要末便是系在空虛無物上面的一條無窮無盡的鏈鎖。而這兩種情形無論哪一種,都不能證明任何東西。我們可以看到,這種論證就砍中了統治着整個中世紀的亞里士多德哲學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