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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P 149


作者:唐代詩人
頁數:149 / 171
類別:古典詩

 

唐詩鑑賞下

作者:唐代詩人
第149,共171。
就情景的近似而論,它更易使人聯想到蘇東坡《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中的一首:「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比較一下倒能見出此詩結構上的一個特點。蘇詩雖一樣寫出夏雨的快速、有力、多變,可謂盡態極妍,但它是僅就一處(「望湖樓」外)落墨,寫出景色在不同時刻上的變化。而此詩則從兩處(「前山」與「溪上」)着眼,雙管齊下,既有景物在不同時間的變化,又有空間的對比。如就詩的情韻而言,蘇詩較勝;如論結構的出奇,此詩則不宜多讓。

可見,詩分唐宋是大體的區分,不能絶對看待。王漁洋曾列舉宋絶句風調類唐人者數十首,是宋中有唐;另一方面,宋詩的不少傾嚮往往可以追根溯源到中晚唐,是唐中有宋。大抵唐詩經過兩度繁榮,晚唐詩人已感難乎為繼,從取材到手法便開始有所標新立異了。這個唐宋詩交替的消息,從崔道融《溪上遇雨》一篇是略可窺到一些的。



  
(周嘯天)

溪居即事

溪居即事

崔道融

籬外誰家不繫船,春風吹入釣魚灣。

小童疑是有村客,急向柴門去卻關。

這首詩寫眼前所見,信手拈來,自然成篇。所寫雖日常生活小事,卻能給人以美的薰陶。

凡是有河道的地方,小船作為生產和生活必需的工具,是一點不稀奇的。但「籬外誰家不繫船」句,卻于平常中又顯出不平常來了。似乎作者於無意中注意到了生活中的這一瑣事,故以此句開首。「誰家」即不知是哪一家的。因為「不繫船」,船便被吹進「釣魚灣」。「春風」二字,不僅點時令,也道出了船的動因。春潮上漲,溪水滿溢,小船才會隨着風勢,由遠至近,悠悠蕩蕩地一直飄進釣魚灣來。不繫船,可能出於無心,這在春日農村是很普通的事,但經作者兩筆勾勒,溪居的那種恬靜、平和的景象便被攝入畫面,再着春風一「吹」,整個畫面都活了起來,生氣盎然,饒有詩意。



  
鄉村春日,人們都在田間勞作,村裡是很清靜的,除了孩子們在宅前屋後嬉戲之外,少有閒人。有一位小童正玩得痛快,突然發現有船進灣來了,以為是客人來了,撒腿就跑回去,急急忙忙地解脫柴門的扣子,打開柴門迎接客人。作者用「疑」、「急」二字,把兒童那種好奇、興奮、粗疏、急切的心理狀態,描繪得維妙維肖,十分傳神。詩人捕捉住這一剎那間極富情趣的小鏡頭,成功地攝取了一個熱情淳樸、天真可愛的農村兒童的形象。

這首詩純用白描,不做作,不塗飾,樸素自然,平淡疏野,真可謂洗盡鉛華,得天然之趣,因而詩味濃郁,意境悠遠。詩人給我們展現出一幅素淡的水鄉風景畫:臨水的村莊,掩着的柴門,疏疏落落的籬笆,碧波粼粼的溪水,飄蕩的小船,奔走的兒童……靜中寓動,動中見靜,一切都很和諧而富有詩意,使人感受到水鄉寧靜、優美的景色,濃郁的鄉村生活氣息。而透過這一切,我們還隱約可見一位翹首拈鬚、悠然自得的詩人形象,領略到他那積極樂觀的生活情趣和閒適舒坦的心情。

(徐定祥)

故都

故都

韓偓

故都遙想草萋萋,上帝深疑亦自迷。

塞雁已侵池籞宿,宮鴉猶戀女牆啼。

天涯烈士空垂涕,地下強魂必噬臍。

掩鼻計成終不覺,馮驩無路學鳴鷄。

韓偓用七律寫過不少感時的篇章,大多直敘其事而結合述懷。本篇卻憑藉想象中的景物描寫來暗示政局的變化,情景交融,虛實相成,在作者的感時詩中別具一格。

故都,指唐京都長安。唐末,河南宣武節度使朱溫控制了朝廷。為了便于實現其奪權野心,于天祐元年(904)強迫唐昭宗由長安遷都洛陽。同年八月,弒昭帝,立哀帝。又三年,廢哀帝自立,唐朝就此滅亡。韓偓深得昭宗信用,在遷都的前一年被朱溫趕出朝廷,漂泊南下,最後定居福建。這首詩是他流離在外聽到遷都的消息後寫成的,通過遙想故都的衰敗,寄寓家國將亡的哀痛,淒切動人。

詩篇開首即從朝廷播遷後長安城的荒涼破敗景象落筆。「草萋萋」,形容雜草叢生的樣子,雖只寥寥三個字,卻點明了物態人事的巨大變化。往昔繁榮熱閙的都城,而今滿是廢台荒草,怎不叫人觸目驚心?長安城的衰敗是唐王朝走向滅亡的先兆,詩人對此懷有極深的感慨。這裡雖沒明說,但领頭的「遙想」一語,傾注着無限眷戀關注之情,弦外之音不難聽出。下句是說連高居天宮的上帝見此情景也會深感迷惑,這固然是為了突出都城景物變異之大,同時也烘托出詩人內心的迷惘不安。整首詩一上來就籠罩了一層淒迷悲涼的氣氛。

次聯承接首句,進一步展開故都冷落的畫面。池籞,即宮中池塘周圍的竹籬笆之類,平時上面網以繩索,禽鳥無法進出。女牆,宮城上的矮牆。塞外飛來的大雁已侵入池籞住宿,這就意味着宮殿殘破,無人管理;而園中烏鴉猶自傍着女牆啞啞啼鳴,更給人以物情依舊、人事全非的強烈印象。前聯總寫長安城的衰敗,取景渾融概括;本聯集中描繪宮苑廢蕪,筆觸細緻傳神。這樣將全景與特寫剪接在一起,點面結合,深切地反映了作者想象中的故都近貌。

第三聯開始,轉入正面抒情。烈士,古代稱呼氣節剛烈的人,這裡是詩人自稱。當時詩人儘管流寓在外,心仍縈注國事,面臨朝政的巨大變故,痛感自身無能為力,其衷懷的悲憤可想而知。「垂涕」而又加上一個「空」字,就把這種心理表達得十分真切。下句的「地下強魂」,指昭宗時宰相崔胤。他為剷除宦官勢力,引進朱溫的兵力,結果使唐王朝陷入朱溫掌握之中,自己也遭殺戮。此句是說崔胤泉下有知,定將悔恨莫及。韓偓與崔胤原來關係密切,這裡插敘崔胤被害的事實,是為了進一步抒發自己的憤慨之情。整個這一聯抒情激切,筆力勁拔,接續前面的寥落景象,猶如奇峰突起,巨波掀瀾,讀來氣勢一振。清人吳汝綸評述道:「提筆挺起作大頓挫!凡小家作感憤詩,後半每不能撐起,大家氣魄所爭在此。」(《韓翰林集》評語)這番議論是頗有見地的。

尾聯歸結于深沉的感喟。「掩鼻計成」,用的是《韓非子》裡的故事,說是楚王的夫人鄭袖忌妒一位新得寵的美人,故意關照她說,大王不喜歡你的鼻子,見面時你要掩住鼻子,隨後又告訴楚王說,美人掩鼻是怕聞你身上的臭氣,楚王一怒之下,把美人的鼻子割了,從此鄭袖得以專寵。這裡借指朱溫偽裝效忠唐室,用陰謀奪取天下。末句詩人以馮驩自況,慨嘆自己沒有象孟嘗君的門客那樣設計解救君主脫離困境的辦法。「學鳴鷄」,指孟嘗君由秦潛逃回齊,夜間不得過函谷關,門客學鷄叫始騙開關門脫險。這一聯用典較多,但用而能化,不嫌堆砌。敘述中,象「終不覺」、「無路」等字眼下得沉重,蘊含強烈的感情色彩,也是引證古事而能具有活生生感染力量的重要原因。

詩的前半寫景,後半抒情,前半淒惋,後半激越,哀感沉綿之中自有一股抑塞不平之氣,跌宕起伏,撼人心魄。前人常說,韓偓的感時詩繼承了杜甫、李商隱的傳統,沉鬱頓挫,律對精切,這是不錯的。但韓偓尤善於將感慨蒼涼的意境融入芊麗清新的詞章裡,悲而能婉,柔中帶剛,又有他個人的特色。本篇似亦可以見出其風格的一斑。

(陳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