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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P 151


作者:唐代詩人
頁數:151 / 171
類別:古典詩

 

唐詩鑑賞下

作者:唐代詩人
第151,共171。
這是詩人晚年感慨身世的作品。韓偓于唐昭宗天復元年至三年(901903)任職翰林學士期間,曾參與內廷密議,對朝政有所謀畫。昭宗為宦官韓全誨等劫持至鳳翔時,又扈從西行,隨侍左右,甚得親信。回京後,昭宗曾欲拜他為宰相,但受權臣朱溫忌恨,終被貶逐出朝。他輾轉南下,于天祐三年(906)到達福州,投靠威武節度使王審知。後朱溫篡唐,建立梁朝,王審知接受梁的封號,韓偓又離開福州,流寓汀州沙縣、尤溪縣和桃林場等地,乾化元年(911)定居閩南泉州的南安縣。這首詩大約就寫在他定居南安的第二年。韓偓的晚年生活相當寂寥,而又唸唸不忘國事,心情鬱悶。以「安貧」作詩題,有自慰自勸的意思。這裡的「貧」,不光指經濟上的困窘,同時也指政治上的失意。

詩篇從眼前貧居困頓的生活發端。風,指四肢風痹。八行書,指信札。暗,是形容老眼昏花,視力不明。九局圖,指棋譜。「手風」和「眼暗」,都寫自己病廢的身體。「慵展」和「休尋」,寫自己索寞的情懷。信懶得寫,意味着交遊屏絶;棋不願摸,意味着機心泯滅。寥寥十四個字,把那種貧病潦倒、無所事事的情味充分表達出來了,正點明詩題「安貧」。



  
次聯就室內景物略加點染,進一步烘托「安貧」的題旨。野馬,指浮游于空氣中的埃塵,語出《莊子。逍遙游》。筠管,竹管,這裡指毛筆筒。蒲盧,又名蜾蠃,一種細腰蜂,每產卵于小孔穴中。兩句的意思是:閒居無聊,望着室內的埃塵在窗前日光下浮動,而案頭毛筆由於長久擱置不用,筆筒裡竟然孵化出了細腰蜂。這一聯寫景不僅刻畫入微,而且與前面所說的「慵展」、「休尋」的懶散生活正相貼合,將詩人老病頽唐的心境展示得淋漓盡致。

然則,詩人是否就真的自甘寂寞呢?第三聯轉入致貧原由的追敘。安蛇足,就是「畫蛇添足」。用來諷刺做事節外生枝,弄巧反拙。捋虎鬚,比喻撩撥、觸犯凶惡殘暴的人。《莊子。盜跖》敘述孔子遊說盜跖而被驅趕出來後說:「丘所謂無病而自灸也。疾走料虎頭,編虎鬚,幾不免虎口哉!」按韓偓在朝時,曾向昭宗推薦趙崇為相,遭到朱溫不滿,几乎被殺。《新唐書。韓偓傳》還記載一次侍宴時,朱溫上殿奏事,侍臣們紛紛避席起立,唯有韓偓遵守禮制端坐不動,引起朱溫的惱怒。韓偓忠於唐王室,必然要成為朱溫篡權的眼中釘。這就是詩中自謂的「安蛇足」、「捋虎鬚」,也就是詩人致貧的來由。回顧這一段往事,詩人感到自己謀身雖拙,報國則不避艱危,故表面以「安蛇足」自嘲,實際上以敢於「捋虎鬚」而自負,透露出他在頽唐外表下隱藏着的一片捨身許國的壯懷。

結末一聯則又折回眼前空虛寂寥的處境。試齊竽,事見《韓非子。內儲說上》:齊宣王愛聽吹竽,要三百人合奏,有位不會吹的南郭處士也混在樂隊裡裝裝樣子,騙取一份俸祿。後湣王繼立,喜歡聽人單獨演奏,南郭處士只好逃之夭夭。這裡引用來表示希望有人能象齊湣王聽竽那樣,將人才的賢愚臧否一一判別,合理使用。整個這一聯是詩人在回顧自己報國無成的經歷之後迸發出的一個質問:世界上怎會沒有人將人才問題默記於心,可又有誰準備象齊湣王聽竽那樣認真地選拔人才以輓救國事呢?質問中似乎帶有那麼一點微茫的希望,而更多是無可奈何的感慨:世無識者,有志難騁,不甘于安貧自處,又將如何!滿腔的憤懣終於化作一聲嘆息,情切而辭婉。

題作「安貧」,實質是不甘安貧,希望有所作為;但由於無可作為,又不能不歸結為自甘安貧。貫串于詩人晚年生活中的這一基本思想矛盾以及由此引起的複雜心理變化,都在這首篇幅不長的詩裡得到真切而生動的反映,顯示了高度的藝術概括力。詩歌風貌上,外形頽放而內藴蒼勁,律對整切而用筆渾灑,也體現了詩人後期創作格調的日趨老成。前人評為「七縱八橫,頭頭是道,最能動人心脾」(邵祖平《韓偓詩旨表微》),殆非虛譽。

(陳伯海)

惜花

惜花

韓偓


  

皺白離情高處切,膩紅愁態靜中深。

眼隨片片沿流去,恨滿枝枝被雨淋。

總得苔遮猶慰意,若教泥污更傷心。

臨軒一盞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綠陰。

人們都知道韓偓是寫作「香奩詩」的名家,而不很注意到他也是題詠景物的能手。他的寫景詩句,不僅刻畫精微,構思新巧,且能透過物象形貌,把握其內在神韻,藉以寄託自己的身世感慨,將詠物、抒情、感時三者融為一體,具有較強的感染力。本篇就是這方面的代表作。

詩題「惜花」,是對於春去花落的一曲輓歌。詩人的筆觸首先伸向枝頭搖搖欲墜的殘花:那高枝上的白花已經枯萎皺縮,自知飄零在即,離情十分悲切;底下的紅花尚餘粉光膩容,卻也預感到未來的命運,在沉寂中愁態轉深。用「皺白」、「膩紅」指代花朵,給人以鮮明的色彩感和形體感,並形成了相映成趣的構圖。「離情」、「愁態」寫殘花的心理,前者用「高處切」形容那種緊迫的危殆感,後者用「靜中深」傳達那種脈脈無語的愁思,都能切合各自特點,狀物而得其神。未寫落花先寫殘花,寫殘花又有將落未落之分,整個春去花落的過程就顯得細膩而有層次,自然地烘托出詩人的流連痛惜的心情。

接着,詩篇展示了雨打風吹、水流花落的情景:眼睛追隨着那一片片墜落水中的花瓣順流而去,再抬頭望見殘留枝上的花朵還在受無情的風雨摧殘,這滿目狼藉的景象,怎不教人滿懷悵恨?這裡的「片片沿流去」和「枝枝被雨淋」,都是寫的實景,但添上了「眼隨」、「恨滿」,就起到化景語為情語的作用。隨,有追蹤的意思。不說「眼看」,而說「眼隨」,更深一層,把詩人那種寄情於落花的難分難捨的心意表現出來了。至于「恨滿」的「滿」,既可以指詩人惆悵滿懷,也可以理解為詩人的傷痛漫溢到每一株被雨淋濕的花枝上,於是客觀的物象又蒙上了人的主觀心境的投影。

再進一步,詩人設想花落後的遭遇。美麗的花瓣散落在地面上,設使能得到青苔遮護,還可稍稍慰藉人意;而如果一任泥土污損,豈不更令人黯然傷神?兩句詩一放一收,波瀾頓挫,而詩人對落花命運的深切關懷與悼惜,也從中得到了體現。

末了,詩人因無計留住春光,悲不自勝,只有臨軒憑弔,對酒澆愁,遙想明日殘紅去盡,只有綠沉沉的樹蔭映入池塘,即所謂「綠肥紅瘦」。結尾一句不言花盡,而其意自明,委婉含蓄的筆法,正顯示詩人那種不願說、不忍說而又不得不說的內心矛盾。

全詩從殘花、落花、花落後的遭遇一直寫到詩人的送花、別花和想象中花落盡的情景,逐層展開,逐層推進,用筆精細入微。整個過程中,又緊緊扣住一個「惜」字,反覆渲染,反覆加深,充分展現了詩人面對春花消逝的流連哀痛心情。「流水落花春去也」,這僅僅是對於大自然季節變化的悲感嗎?當然不限于此。近人吳闓生認為其中暗寓「亡國之恨」,雖不能指實,但看它寫得那麼幽咽迷離、淒婉入神,交織着詩人自己的身世懷抱,殆無可疑。

(陳伯海)

春盡

春盡

韓偓

惜春連日醉昏昏,醒後衣裳見酒痕。

細水浮花歸別澗,斷雲含雨入孤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