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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短篇小說    P 88


作者:莫泊桑
頁數:88 / 94
類別:文學

 

莫泊桑短篇小說

作者:莫泊桑
第88,共94。
但是不久她就覺得有人在她的腳底下唧唧噥噥的說話了。好些低而模糊的語句,穿過地窖的磚砌穹頂傳到她的耳朵裡來。普魯士人漸漸猜着她的詭計了,一會兒,中士就爬上了那座小梯子,舉起拳頭來打那方蓋板。他重新用德國口音的法國話喊着:
「開門!」
貝爾丁站起來走到蓋板跟前,摹仿那中士的口音問:
「你們想要什麼?」


  
「開門!」
「我不開!」
那漢子生氣了:
「開門,不然的話,我就要打破它!」
她笑起來了:
「你打吧,好小子,你打吧,好小子。」
於是他動手用槍托來撞這塊關在他頭上的榆木蓋板了。不過它竟抵住了槍托的撞擊。
這個在森林里長大的婦人聽見他從梯子上下去了。隨後,那些兵一個一個輪着走上梯子使勁來打,並且考察這蓋板是如何關上的。不過,他們無疑地自行承認了這種嘗試是枉費氣力,所以又通通走下去再在地窖裡開始議論。
年輕婦人細聽他們議論,隨後她打開了那扇通到外面的門,向夜色裡側起了耳朵細聽。
遠處一陣狗吠傳到她跟前了。她如同一個獵人一樣吹起了口哨,後來,几乎立刻就有兩條大狗在黑影裡縱過來向她身邊直撲。她抓住它們的脖子教它們不要再跑。隨後她儘力高聲叫喚起來:
「喂,爹呀!」
一道聲音從很遠的處所回答:
「喂,貝爾丁!」
她等了幾秒鐘,隨後又叫喚:
「喂,爹呀!」
那道聲音在近一些的處所又重新回答:
「喂,貝爾丁!」
她接着又叫喚:


  
「不要走氣窗跟前經過。地窖裡有好些普魯士人。」
於是,那個長大的人影突然向左面一偏,在兩枝樹幹中間停住不走了。他不放心似地問道:
「好些普魯士人在地窖裡。他們幹什麼?」
年輕女人開始笑了:
「就是前天來過的那幾個。他們在樹林子裡迷了路,我把他們放在地窖裡乘涼。」
於是她說起了這件湊巧的事,她如何放了幾響手槍去恫嚇他們,又如何把他們關到了地窖裡。
那個始終鄭重其事的老翁問道:
「在這個時刻,你想教我們怎麼辦?」
她回答道:
「你去找樂偉業先生和他的隊伍吧!他可以把他們抓起來,他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於是畢戎老爹微笑了:
「對,他一定很高興!」
他女兒接著說:
「我給你做了點菜羹,趕快吃了再走吧!」
年老的森林警察坐在桌子跟前了,他把兩隻盆子盛滿了菜羹放在地上去喂那兩條狗,然後再吃自己那一份。
普魯士人聽見了有人說話,都不做聲了。
高蹺在一刻鐘以後又動身了。貝爾丁雙手抱著腦袋靜候。俘虜們重新騷動起來了。現在,他們嚷,他們叫人,他們怒氣衝天地不斷用槍托來撞擊那塊搖不動的蓋板。
隨後,他們從氣窗的口上放了許多槍,無疑地是希望有什麼在附近經過的德國支隊可以聽見。
這個在森林裡面長大的婦人不再動彈了,不過這種聲音教她焦躁,教她生氣。一陣惡怒在她心上發動了;她几乎想弄死他們,免得再閙。
隨後,她越來越焦躁,開始瞧著壁上的掛鐘,計算過去的時間。
她父親去了一個半鐘頭了。現在他早到了城裡。她彷彿看見了他:他把事情告訴了樂偉業先生,這一位卻因此而臉色發白,於是打着鈴子問女傭人索取他的軍服和軍器。他又彷彿聽見了那陣在各處街道上流動的鼓聲。看見了各處窗口裡現出好些驚惶的腦袋。那些民兵從各自的家裡喘着氣走出來,衣裳還沒有穿好,一面扣着身上的皮帶,用體操式的步兒往指揮官家裡走。
隨後,隊伍排好了,高蹺站在頭裡,在深夜的積雪中間向森林開拔。
她又瞧著壁上的鐘:「再過一點鐘;他們可以到這兒。」一陣神經質的焦躁使得她心裡忍耐不住了。每一分鐘在她都好像是無窮盡的。真慢呀!
最後,她假定他們要到來的時刻,已經被鐘上的針指出來於是她再打開門去聽動靜,望見有一個人影子正小心地在那兒走。她害怕了,迸出了一聲叫喚。誰知那就是她的爹。他說道:
「他們派我來看情形是不是沒有變。」
「沒有,一點也沒有。」
這時候,他也在黑暗中吹起了一聲拉得很長的尖鋭的口哨。不久就看見一堆黃不黃黑不黑的東西,從樹底下慢慢地走向近邊來:一隊由十個人組成的前哨。
高蹺不斷地重複說道:
「你們不要在氣窗跟前經過。」
後來,那些先到的人把那個令人不放心的氣窗,指給了後到的人看。
末了,部隊的主力到齊了,一共是兩百人,每人帶了兩百粒子彈。
精神激動的樂偉業渾身發抖了,他把弟兄們安排佈置好,把房子團團圍住,一面卻在那個氣窗前面,那個開在牆腳邊給地窖通空氣的小黑窟窿前面留下了一個大的空白區域。
隨後,他走到房子裡面了,並且問明了敵人的實力和動態,因為敵人現在絶無聲息,竟使他們可以相信敵人已經失蹤,消滅,從氣窗裡飛走了。
樂偉業先生在那方蓋板上跺着腳叫喚:
「普魯士軍官先生!」
德國人卻不回答。
指揮官接着又叫喚:
「普魯士軍官先生!」
竟然沒有效果。他費了二十來分鐘,勸告那個一聲不響的軍官把軍械和配備繳出來投降,同時允許保全他們全體的生命安全和軍人榮譽。不過,無論是同意或者仇視的表示,他沒有得到一樁。因此形成了僵局。
民兵們正踏着地面上的雪,使勁用胳膊打着自己的肩頭,如同趕車的人教自己取暖似的,並且都瞧著那個氣窗,那種想從氣窗前面跑過的孩子氣的念頭愈來愈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