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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駢言    P 32


作者:守朴翁
頁數:32 / 69
類別:古典小說

 

醒夢駢言

作者:守朴翁
第32,共69。
  如今說那王閣老祖上的因果,與列位聽。明朝洪武年間,溫州地方,有個醫生,姓王,號叫作先,他的手段,就是盧醫、扁鵲,也不能再好過他。
但凡人家有病。請他去,真個手到病除,從不曾醫壞了一個人。只除非那病是個絕癥,他就決決烈烈回他,再沒半句兒含糊。那病也千百個里,不曾有一個竟好了的,這卻沒得算做他醫壞。因此他州外府,都來接去看病。
一年忙到頭,差不多飯也沒工夫吃,卻不曾做了一些人家。吃的呢,粗茶淡飯;穿的呢,布衣草履,異常清苦。這是為何?難道那有病的,都是自討壽,不送他些酬儀么?原來他的主意道:「不為良相,必為良醫。不過要用這技藝救人的命,並不是藉此求財。有得錢來,便分散與那些窮人了。因此沒得自己受享。
王作先死了,他的兒子叫王善承,有二十多歲,在家中教幾個學徒,收那束-來,不夠家裡幾張嘴用度,只是有一頓沒一頓的捱過去。有人勸他道:「你父親原是個名醫,只因輕財好施,不留得些與你,教你難過活。你何不也習醫,人家曉得你是名醫之後,定有傳頭,自然一做就行,不到得這般窮了。」


  
王善承道:「我父親是天產生那副手段,所以做得;我自問性情不近,勉強去做,必要傷人,如何使得。」
從此也沒人再勸他行醫。他教書不論-金厚薄,務必盡心教誨。爭奈出得起重館金的,都不來從他;從他的只是些送輕紙包的。他課徒得暇,也自己用用功,要想進學中舉。誰知他文才,原是數一數二,中進士也不愧。卻時運欠亨,到老還只一個童生,死的時節,一無所有,倒虧那輕紙包學生收得多,念文三十湊攏來,也草草殮過了。
他生下一子,叫王又新。王善承死時,還只八九歲。王善承妻高氏,見丈夫讀了一世書,不曾有一日飽暖,心中氣苦,不令兒子去讀書。因見那公門中吃飯的,尋得銀子容易,守他到了十八九歲,苦積兩弔錢來,與他買個名字,在永嘉縣中勾當。
誰知別個在衙門內專講詐取人家財物,他在衙門內,卻反勸人息爭免訟。沒了爭訟,那裡尋得動錢財。因此依然像在先那般窮困。
一日,官府差他下鄉辦事,走到山裡,突然烏雲四合,下起大雨來。又有那冰雹子,像拳頭般大,夾頭夾腦打下。王又新慌了,見路旁有一個廢壙,便鉆入去躲,不道那雨下個不住,山中水發,平地有一丈多深。那水四面涌將來,把這廢壙沒在水底下,竟把王又新來水葬了。


  
官府見他一去不回,便差人到他家中去問。那時他母親已經亡過,只有他妻山氏和十歲一個兒子。去問時,卻回說不曾歸來。一面托差人回覆官府,一面母子二人,同了幾個鄉鄰,依他下鄉那路尋去。
尋到廢壙前,水退盡。見丈夫死在壙中,那時山氏和兒子,名喚興兒,真個哭得死了去又活轉來。便要去弄口棺木來盛殮。
卻見是水淹了死的,身子脹得塞滿那袕,不好出來。眾人對山氏道:「這是張維城家的舊壙,他家已經遷葬,諒來不要的了。你何不去求他,把來佈施你,就將來葬卻丈夫,連棺材也倒省下。」
山氏沒奈何,便領了興兒,來到張家。張維城問他母子為何而來,山氏是個女流,雖是做公人家的老婆,卻不慣到人家說長道短,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倒是那小孩子,條條款款,對張維城講。原說他父親淹死在那壙內,屍首不好出來,特來募化這塊土葬父。
張維城聽說有這事情,卻又是姓王,心中暗暗稱奇,便同了他母子,到山中去看。果然不錯,便問山氏:「你家有幾個兒子?可有些家事過活得來么?」
山氏指著興兒道:「只他一個兒子。家中一向貧窮,如今只好賣這孩子來,與他父親收拾屍骸。」張維城聽見說得可憐,又見興兒生得面方耳大,說話聰明,確不像那落薄的,便對山氏道:「我如今就把這地送與你有,你也不心賣這孩子,我自添些磚頭灰料,替你把這廢壙砌好就是了。」山氏聽說,忙同興兒跪下去拜謝。
當下張維城回到家中,與方氏說知這件奇事,便差人去修好了那廢壙,再壅上些泥土,做得好好的。
只見山氏領了興兒來謝道:「叼蒙大惠,無可報效,愿送這兒子來服役,取個名供給使喚。」
張維城道:「我這裡那少人伺候,若是這般,倒叫我心中難過。你快領了回去。」便又問道:「他可曾讀書?」山氏道:「他祖上原是讀書的,後來因窮了,他父親就不曾讀得,那裡還有錢令他從先生。」張維城道:「原來如此。那書卻是必須讀的。我出錢與他讀便了。」
山氏道:「極承美意。但他既不在府上服役,便要教他販些蔥姜韭蒜來養家。若是讀了書,倒有些靠他不著。」
張維城道:「不妨。你家一年吃多少米,我這裡來取;要錢,也來拿就是了。」山氏道:「這個怎好相擾。」張維城道:「我說出了這話,就是這樣的了。」
便叫家僮去取了兩弔錢,量了五斗米,分付送到他家裡,對山氏道:「且拿米過活。完了時,我再送來。」當下母子二人不住口的稱謝,便辭了張維城回去。
過了十多天,張維城帶了個家人,送錢米到王家,只山氏一個在屋裡,問興兒時,已附在一個董先生那裡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