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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閑情記趣篇)    P 121


作者:作者群
頁數:121 / 148
類別:白話散文

 

現代散文(閑情記趣篇)

作者:作者群
第121,共148。
中軸壓軸多半是青衣花旦戲:那時候正是小梅蘭芳李世芳,小小翠花毛世來的黃金時代,多數人專為聽他們而來。有時候倒倉的孩子們也夾在裡面唱,就必有人嘆息:「這孩子的根挺沖,這陣子倒了倉,再倒不過來,就完了。」過不了這關口,就潦倒終生的,不可勝計。賣戲單的過來兜售粗糙油印的戲單,手裡另外拿了一張小紙,討好地遞給熟主顧們看,上面寫着裡面傳出來的明天的戲碼。
大軸子常是大師兄們的大武戲。在這個台上,如同在自己家裡,如魚得水,比他們在別的台上演唱,顯着夠味的多。
嗩吶一吹,曲終人散,兩個小古人走上台去匆匆向看官們一揖,這是「謝幕」。
人散了,我喜歡坐在門口的餛飩攤上。那餛飩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一種餛飩,難以形容。餛飩攤過去,是賣灌腸的,賣羊頭肉的……再過去是廁所。


  
晚上沒電燈,科班在另一個較現代化的戲院裡唱戲,這裡的一切就睡去了。孩子們下了戲排着隊走出來,「一碼」的藍布大褂,禿腦殼,目不斜視,班裡的規矩是不准跟外人說話的。忽然發現那小花旦,低着禿頭,抿着嘴偷偷地在樂。
你若想和那賣餛飩的攀談,他必有幾車子學問,你若不想和他說話,他也決不打攪你,默默的瞧著屋檐上的磚,大清朝的磚。算了,付了錢就走吧!何必把前世紀溫情的落漠,帶入古茶樓外的緊張。
一別三載,我又舊地重臨,古茶樓是不會也不肯變的太多的。
人都變了,富連成挪了老窩,戲曲學校在那裡唱。從前只是偶爾有幾個女客來,現在的中間幾排,常常發現三五成群的女學生了。
人散去,仍坐在餛飩攤旁,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餛飩」,仍是那可以說話可以不說話的人在掌勺。不過有人說那餛飩大不如昔了,自從廁所拆除以後。
再不見穿藍布大褂的隊伍。黑制服的學生,陸陸續續三五散去。穿著花布棉襖的胖姑娘伴着老太太走出來。一位好像記者模樣的人過去和老太太攀談,大概是要相片,姑娘逕自坐洋車走了。


  
後來姑娘到了上海,就換下花布棉襖,穿上絲絨旗袍。
過去了,都曾在這餛飩攤旁過去了。梅蘭芳在富連成做過走讀生,喜字科的大師兄們「湊和」了一個「老人班」,世字科的孩子們都已經在上海換上西服出進舞場……多少成為紅氈上煊赫一時的人物,多少淪為乞丐。不用花十年,不必走千山萬水,你就能領悟「滄桑」。昨日有豪客在此乘馬觀劇——說的是大明朝的新聞。
說過我是一位稀客,只是偶爾來體會一下前世紀溫情的落漠。我既沒有過多的閒暇,更不願意沉溺此中。那些人我也不熟識,偶然認識了,也只是點頭之交。從來圍觀「明星」的好奇就很稀薄,自己從藝之後更不稀罕這些,不過我喜歡坐在餛飩攤旁看看這些人,看看這一切。
這一切不讓我寄予過多的多情,就像我從也不會想娶一位古美人做妻。假使坐在漢明妃青旁遙望落日,當然會追憶,會想像一些美麗的故事,故事而已。
有些人卻生活在古代的故事裡。多少人銜了煙袋,每天到古園來,看那一輩一輩的孩子長大,長老;嘆息着古廁所的被拆除,如今要嘆息着為什麼會吃「興亞面」了。
那賣餛飩的如今還買得着面?買得着肉?做得出「世界上最好吃的」餛飩嗎?收攤了嗎?你——善良的可以不說話的人!
今夜,在蜀中無名的小樓上,最縈縈于懷的是廣和樓的門扉,上面有兩聯大金字:「廣歌盛世,和舞昇平」。是老主人查氏對風雨中的父老們遺留下溫和的諷刺。
一天諷刺仍將還原到歌頌——「王師北定中原日」!
1944年夏 ·593·   水仙菡子
菡子19212003,江蘇省溧陽縣人,女作家。著有《和平博物館》、《萬妞》、《初晴集》、《素花集》、《前方》、《鄉村的童年》、《鄉村集》等。
病院一個月的日子,全在水仙花中過去了。寒冬臘月,在那一片白色的病房裡,每個床桌前都有一簇漸漸上升的綠葉。四九過後一天,罕遇的暖流從南方卷來,有些水仙競放著錯落有致的白花,中央一顆黃金般的心。病友奔走相告,正如養花的主角于的願望:我們要建立一個「快樂的病院」,以區別于其他。
雖然這裡也有呻吟,也有不幸,各有各的病痛。兩個病友在夜晚默默地離開了我們。
這是第一次的花訊,看來花潮還在後面。二樓和三樓正迷漫着一股「水仙熱」。
這裡的水仙千姿百態。想起過去養的或者偶爾在外面看見長得蒜葉一般的水仙,不禁訕笑起來,現在才覺得細心雕刻和精養水仙的樂趣。大家圍着于,她原是教育家,在福建獃過二十年,從她那裡源源而來的正出自水仙的故鄉。那些在泥裡埋了三年的「土仙」,來時不過是一個個特大號的荸薺,都緊裹着身子,僅露出兩三處芽兒。
刻上一兩小時,使它擺脫束縛,顯露了自然的玉姿。我看那白玉般的小小的殿堂裡,孕藏着橄欖形的黃花,一朵、兩朵,最多的六朵。不久她將是亭亭玉立的水仙花,現在卻微笑着不作聲兒。每天睜眼就看她,看不厭的。
刻後衝掉她身上的粘汁,合伏着泡在水裡,每天就是不換水的時候,也愛翻過來看她。花呀,葉呀,那真是怒放啊!你想不到這是用鋒利的刀刻出來的。真怪,她經受開膛破肚的手術,卻出落得這個樣子,葉和花都像玉琢的一樣。由於刻的人刀法不同,長的模樣也不一樣,有佛手形的,有的菊花一般,有的竟卷曲成一座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