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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暑話錄    P 7


作者:葉夢得
頁數:7 / 33
類別:手記隨筆

 

避暑話錄

作者:葉夢得
第7,共33。
而富鄭公當國,亦不樂之。故明允久之無成而歸,累年始得召,辭不至,而為書上之,乃除試秘書省校書郎。時魏公已為相,復移書魏公訴貧,且老不能從州縣待改官,譬豫章橘柚非老人所種,且言天下官豈以某故冗耶?歐文忠亦為言,遂以霸州文安縣主簿,同姚癖編修《太常因革禮》雲。
楊文公《談苑》載周世宗嘗為小詩示竇儼,儼言今四方僭偽,主各能為之,若求工則廢務,不工則為所窺,世宗遂不復作。度當時所作詩必不甚佳,故儼云爾。非世宗英偉,識帝王大略,豈得不以儼言為忤?又安能即棄去?信為天下者在此不在彼也。安祿山亦好作詩,作《櫻桃詩》云:櫻桃一籃子,半青一半黃。
一半寄懷王,一半寄周贄。或請以「一半寄周贄」句在上則協韻,祿山怒曰:豈肯使周贄壓我兒耶?因讀祿山事蹟及之,聊發千載一笑。
《唐書》載陸餘慶與趙正固、盧藏用、陳子昂、杜審言、宋之問、畢禦名、郭襲微、司馬子微、釋懷一為方外子友。正固、襲微名蹟不甚顯,審言、之問輩皆一時文士傑出,子微超然物外,懷一又佛氏人,固患交遊多則多事,然亦何可盡絶,誠使有審言、之間之徒賦詩論文,子微談方外之事,懷一論釋氏之說,朝夕相與從容於無事之境,其樂豈可既乎?史言方武后、中宗時,士多暴貴驟顯,其禍敗誅死亦不旋踵,獨餘慶官太子詹事,雖不甚顯,訖無咎悔,觀其所處若此,世間憂患其孰能累之?吾去市朝,久竄跡深山窮谷之間,不復與當世士相接,士亦莫肯從吾游,獨念有如此十人者,或可庶幾餘慶之志,而唯故人子二三輩與門生時時相遇,文采議論燦然可觀,求子微、懷一蓋沅江九肋也。餘慶有子璪為中書令蕭嵩所知,嵩罷宰相,後來者使陰求其短,璪乃曰:與人交,過且不可言,而況無有乎?蓋璪猶有餘慶風烈,吾諸兒雖碌碌,亦若修謹厚重者,尚能推吾志為陸璪否耶?


  
道士楊大均蔡州人,善醫,能默誦《素問》、《本草》及兩部《千金方》,四書不遺一字,與人治病診脈不出藥,但云此病若何,當服何藥,是在《千金》某部第幾卷,即取紙書授之,分兩不少差。余在蔡州親見其事類若此。余嘗問《素問》,有記性者或能誦,《本草》則固難矣,若《千金》但藥名與分兩劑料,此有何義而可記乎?大均言古之處方皆因病用藥,精深微妙,苟通其意,其文理有甚于章 句偶儷,一見何可忘也?大均本染家子,事父孝,醫不受賕謝,積其齋施之餘,葬內外親三十八喪。方宣和間道教盛行,自匿名蹟,惟恐人知。
蔡魯公聞之,親手以書延致,使者數十返不得,己一往留數日即歸,不受一錢。余在南京,嘗許余避難來山中,未及行而虜陷蔡州。後聞虜知其名,厚禮之,與之俱去,今不知存亡,使其果來,雖未可遽為司馬子微,此亦一勝士也。因論餘慶事,悵然懷之。


  
晉人貴竹林七賢,竹林在今懷州修武縣,初若欲避世遠禍者,然反由此得名,嵇叔夜所以終不免也。自東漢末,世人以名節為重,而三君八顧之論起,及黨錮興,天下豪傑無一人全者。孔北海雖不在其間,而不容于曹操,亦生名高故也。當時雍容隱顯,皆不失其操者,惟管幼安爾。
七人如向秀、阮咸亦碌碌常材,無足道,但依附此數人以竊聲譽。山巨源自有志于世,王戎尚愛錢,豈不愛官?故天下少定皆復出,巨源豈戎比哉!而顏延之概黜此二人,乃其躁忿私情,非為人而設也。唯叔夜似真不屈于晉者,故力辭吏部,可見其意。又魏宗室婿安得保其身,惜其不能深默,絶去圭角,如管幼安則庶幾矣。
阮籍不肯為東平相,而為晉文帝從事中郎,後卒為公卿作《勸進表》,若論于嵇康前,自宜杖死。顏延之不論此而論濤、戎,可見其陋也。
《高僧傳》略載孫綽《道賢論》,以當時七僧比七賢,竺法護比山巨源,帛法祖比嵇叔夜,竺法乘比王濬中,竺法深比劉伯倫,支道林比向子期,竺法蘭比阮嗣宗,于道邃比仲容,各以名蹟相類者為配,惜不見全文。七人支道林最著,其餘亦班班見《世說》。晉人本超逸,更能以佛理佐之,宜其高勝不凡。但恨當時未有禪,經文傳者亦未廣,猶以老莊為宗。
竺法深,王敦之弟,賢于王氏諸人遠矣,即支遁求買沃州報之,未聞巢由買山而隱者,蓋遁猶輸此一著,想見其人物也。
陸機以齊王冏矜功自伐,作《豪士賦》刺之,乃託身于成都王穎,謂可康隆晉室,此在恩怨愛憎之間爾。處危亂之世而用心若此,又濟之以貪權喜功,雖欲苟全,可乎?機初入朝,盧志問陸遜、陸抗于君遠近,機曰:如君于盧毓、盧珏。既起,陸雲曰:殊邦遐遠,客王未相悉,何至于此?機曰:我祖父名播四海,豈不知耶?晉史以為議者以此定二陸優劣,意機優乎?雲優乎?度晉史意,不節于雲傳而書於機傳,蓋謂機優也。以吾觀之,機不逮雲遠矣,人斥其祖父名固非,是吾能少忍,未必為不孝;而亦從而斥之,是一言之間,志在報復,而自忘其過,尚能置大恩怨乎?若河橋之敗,使機所怨者當之,亦必殺矣。
雲愛士不競,真有過機者,不但此一事。方穎欲殺雲,遲之三日不決,以趙王倫殺趙浚,赦其子驤,而復擊倫事勸穎殺雲者,乃盧志也。兄弟之禍志應有力。哀哉!人惟不爭于勝負強弱,而後不役于恩怨愛憎,雲累于機為可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