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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的焦灼    P 131


作者:史蒂芬威格
頁數:131 / 147
類別:世界名著

 

心靈的焦灼

作者:史蒂芬威格
第131,共147。
約茨西怪模怪樣地瞟着我。「嚯,你們有什麼說的?」他隔着桌子跟其 余的人點點頭,「他是不是可以坐?你們見過這樣講究禮節的嗎?是的,是 的,霍夫米勒今天已經講究過一次禮節了!」 這準是這壞小子講的什麼笑話,因為另外幾個人臉上都露出了會心的微 笑或者忍住了油滑的大笑。是的,準是出了什麼事。平時,要是我們當中有 一個人在午夜以後走來,他們就會仔細盤問,從哪兒來,為什麼到那兒去, 胡猜一氣,藉此取樂。
今天誰也沒有扭過頭來看我,大家不知怎麼搞的都有 點不好意思。我大概是突如其來地掉進了他們舒適安樂的泥淖,就像一塊石 頭落進水裡,攪亂了水裡的安寧。最後約茨西終於朝後往椅子背上一靠,半 眯着左眼就像瞄準射擊似的,然後他問道: 「現在——已經可以向你賀喜了嗎?」 「賀喜——賀什麼喜?」我感到非常意外,以至于乍一開頭我的確不知 道他是什麼意思。 「喏,那個藥劑師——他剛走——他在這兒說:那個用人從城外打電話 來告訴他,你已經跟‧‧跟‧‧喏——這麼說吧:跟城外的那位年輕小姐訂 婚了。」
現在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直瞪着我。二、四、六、八、十,十二隻眼睛都 看著我的嘴。我知道,我只要一承認,緊接着他們馬上就會大叫大嚷。玩笑 調侃,諷刺挖苦,冷嘲熱諷的祝賀會劈頭蓋腦地打來。
不,我不能承認這事。 當着這幫瘋瘋癲癲的傢伙,這幫喜歡嘲弄人的傢伙的面,我是絶不能承認的。 「胡說八道,」我咕嚕了一聲,試圖擺脫困境。可是這樣避重就輕地招


  
架一下,他們還嫌不足。好心的費倫茨真誠地對這事感到好奇,他拍拍我的 肩膀。 「你說說,托尼,我沒說錯吧——這純屬謡言?」 他是一番好意,這個善良的、忠實的小伙子。不過,他不應該讓我這樣 輕易地就把「沒錯」這兩個字說出口。


  
看到他們這種落拓不覊、連嘲帶諷的 好奇心,我感到一陣無邊的噁心。我覺得,要在這咖啡館的茶桌旁解釋我自 己內心深處都沒法弄清楚的事情該是多麼荒謬。於是我不加深思熟慮,便惱 火地擋了回去: 「沒影子的事。」 沉默了片刻。
他們驚愕地面面相覷,我想,多少都有點失望。顯然我掃 了他們的興。可是費倫茨驕做地把胳臂時往桌子上一撐,得意洋洋地吼道: 「喏!我剛纔不是馬上就說了嗎?我瞭解霍夫米勒就像瞭解我的褲兜一 樣!我當時立刻就說了:這是撒謊,是藥劑師散佈的骯髒的謊言。看吧,這 個賣狗皮膏藥的白痴,明天我要教訓教訓他,叫他去騙別人,別來騙我們這 號人。
我馬上把他抓來,他還可以領到幾記響亮的耳光。這小子狗膽包天, 幹出什麼事來了?無緣無故地破壞一個正派人的名譽!他那張下流的狗嘴到 處胡說我們哥們幹了這麼一件混賬事!不過,你們瞧——我一開頭就說過了 ——這號事情霍夫米勒是不會幹的!他是不會出賣他這兩條長得筆直的腿 的,下會為那幾個臭錢賣身的!」 他向我轉過臉來,並且好心好意、態度誠懇地用他那只大手重重地拍了 一下我的肩膀。
「的確,托尼,這事不是真的,我他媽的高興極了。要真有這事,那麼 對我,對我們大家都是個恥辱,對全團都是個恥辱。」 「可是奇恥大辱啊!」現在施泰因許貝插進來了,「偏偏是這個放高利 貸的老傢伙的女兒,這老頭當年用那疊票據要了烏里·諾恩多爾夫的命,竟 然允許這種人塞足錢袋,買進府邪,還買了個貴族稱號,這真是夠丟醜的了。 這還不夠,還得給高貴的女兒小姐弄一個我們這號人去當乘龍快婿,他們想 得倒美!這個無賴!為什麼他在街上碰上我總要避開,這他心裡明白。」 人聲越來越嘈雜,費倫茨也越來越激動:「這藥劑師真是條混賬老狗— —憑我的靈魂起誓,我真恨不得現在就去扯他那叫夜的門鈴,把他從家裡叫 出來,賞給他幾下大嘴巴子。于出這樣死不要臉的事情來!就因為你到城外 去過幾趟,就把這麼骯髒的謊話加在你的頭上!」 現在許恩塔勒男爵也插嘴了,這個瘦骨嶙峋的貴族家的浪蕩子。
「你知道,霍夫米勒,我並不想干預你的事情——chacunason à son go‧ ‧ t!①不過,如果你老實問我,那麼我聽說,你經常在城外跟那家子泡在 一起,我打一開頭就不喜歡。咱們這號人得仔細考慮考慮,你跟他來往,到 底給準面子。這小子做什麼買賣,或者做過什麼買賣,這我一點也不知道, 跟我也毫不相于。我也不說準的壞話。
不過,我們這號人得多少要有點保留 ——你看見了,莫名其妙一下子就產生出了一些愚蠢的閒話。不是充分瞭解 的人,千萬別沾邊。我們這號人必須潔身自好,永遠潔身自好,就那麼輕輕 一蹭就能把自己弄髒。喏,你沒有卷得太深,總算萬幸。」 他們大家七嘴八舌他說著,情緒激動,矛頭指向老頭,他們把最荒誕不 ① 見本書第 297頁注。 經的故事都兜了出來,他們又嘲笑他的女兒,說她是「瘸腿干金」;說著說 着老是有人把臉轉向我,讚揚我沒有真正跟這幫「賤民」混在一起。而我— —我獃獃地坐著,一聲不吭;他們那令人反感的讚美使我痛苦,我恨不得對 他們大吼:「閉上你們卑鄙的狗嘴!」或者高聲大叫:「我是混蛋!說實話 的不是我,是藥劑師。我,我是個膽小的、可憐的說謊的傢伙!」可是我知 道,已經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現在我已經無法再衝淡什麼、否認什麼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