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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痕    P 58


作者:魏秀仁
頁數:58 / 122
類別:古典詞曲

 

花月痕

作者:魏秀仁
第58,共122。
正說著,子善、子秀通來了,痴珠迎入。見秋痕已自起來,而且盛妝,便不再提昨日的事。閒話一回。秋痕忽向痴珠道:「譬如我昨日死了,你怎樣呢?」痴珠怔了半晌,說道:「你果死了,我也沒法,只有跑來哭你一回,拚個千金市骨吧!」秋痕不語。

子善道:「怎的你兩人只說這些話?」子秀道:「人家怕是說死,他兩個竟說得尋常了。」



  
一會,南屋擺上酒餚,四人人座。秋痕擎着酒杯道:「大家且醉一醉。」就喝乾了一杯酒。子秀道:「慢慢着喝。」痴珠道:「各人隨量吧。」端上菜,秋痕早喝有七八杯。大家用些菜,秋痕道:「我平日不彈琵琶,今日給痴珠盡情一樂。」便喚跛腳取出琵琶,彈了一會,背着臉唱道:

「手把金釵無心戴,面對菱花把眉樣改。可憐奴孤身拚死無可奈,眼看他鮮花一朵風打壞。猛聽得門兒開,便知是你來。」

秋痕唱一字,咽一聲,末了,迴轉頭來,淚盈盈的瞧著痴珠,到「是你來」三字,竟不是唱,直是慟哭了。

痴珠起先聽秋痕唱,已是淒淒楚楚,見這光景,不知不覺也流下淚了。就是子善、子秀也陪着眼紅,便向秋痕道:「你原說要給痴珠盡情一樂,何苦哭呢?」痴珠破涕,讓兩人酒菜.也說道:「秋痕,你不必傷心了。」秋痕忍着哭,把一杯酒喝了,來勸子善、子秀。其實悲從中來,終是強為歡笑。

四人靜悄悄的清飲一回。此時是初寒天氣,到二更天,北風慄烈,就散了席。

痴珠原欲回寓,見秋痕如此哀痛,天又颳風,就也住下。秋痕留一壺酒,幾碟果菜,端入北屋,催丫鬟收拾,把月亮門閉上,燒起一個火盆,吩咐跛腳去睡。然後兩人卸下大衣,圍爐煮酒。

秋痕道:「今夜颳風,差不多七月付一那般利害。咳!我兩人聚首,還不上三個月哩。我起先要你替我贖身,此刻你是不能,我也知道。只我終是你的人……」痴珠喝了半杯酒,留半杯遞給秋痕,嘆口氣道:「你的心我早知道,只我與你終久是個散局。」秋痕怔怔的瞧著痴珠,半晌說道:「怎的?」痴珠便將華嚴庵的簽、藴空的偈,並昨夜所有想頭,一一述給秋痕聽了。秋痕聽一句,吊下一淚。到痴珠說完了,秋痕不發一語,站起身來走出南屋,回來就坐,說道:「千金市骨,你這話到底是真是假?」痴珠道:「我許你,再沒不真。」秋痕道:「痴珠,你聽!」突的轉身向北窗跪下,說道:「鬼神在上,劉梧仙負了韋痴珠,萬劫不得人身!」

這會風颳得更大,月都陰陰沉沉的,痴珠驚愕。秋痕早起來,說道:「你喝一杯酒。」一面說,一面紮起左邊小袖,露出藕般玉臂,把小刀一點,裂有八分寬,鮮血流溢。痴珠蹙着雙眉道:「這是何苦呢?創口大了,怕不好。」秋痕不語,將血接有小半杯,將酒衝下,兩人分喝了。趕着取塊絹包裹起來,停了一停,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秋痕喜道:「我這會很喜歡,我們兩心如一,以後這地方你也不必多來,十天見一面吧。每月許他們的錢,盡可不給。

至我總拚一個死,到那一天是我死期,我就死了。萬有一然,他們回心轉意,給我們圓成,這是上天憐我,給我再生,我也不去妄想。」痴珠道:「這……你一段的話,大有把握。」於是淺斟低酌,款款細談,盡了一壺酒,然後安寢。


  

正是:

涕泗滂沱,止乎禮義;

信誓旦旦,我哀其志!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影中影快談紅樓夢 恨裡恨高詠綺懷詩

話說大營日來得了河內土匪警報,經略調兵助剿,籌餉議防,雖荷生佈置裕如,然足跡卻不能離大營一步。到得這日,正想往訪痴珠,同赴愉園,卻見青萍呈上一緘,說是韋師爺差人送來的。

荷生拆開,是一幅長箋,斜斜草草,因念道:

「天上秋來,人間春小。歡陪燕語,每侍坐于蓉城;隊逐鳧趨,屢分餐乎麻飯。萍蹤交訂,棣等情深,感激之私,只有默祝佛天,早諧仙眷而已。秋痕命不如人,椰偏有鬼;執事以英雄眼,為慈悲心,拔諸九幽,登之上第,披雲見日,立地登天。

旁觀喜尚可知,當局心如何快。然酒闌燈他,秋痕宛轉悲歌,令人不忍卒聽。蓋狂且之肆毒,無復人理,非不律所能詳也。近以傾心於我之故,慘遭毒棍,冤受剝膚。」便愕然道:「怎的?」

又念道:

「嗟乎!一介弱女,落在駔儈之手,習與性成,恐已無可救藥。乃身慚壁玷,心比金堅,毅然以死自誓。其情可憫,其志可嘉。」

便說道:「秋痕自然有此錚錚!」又念道:

「而走也七尺之軀,不能庇一女子,胡顏之厚?無可解嘲,為詠『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之句,於我心有慼慼焉。或乃以《風雷集》見示,且作書規戒。」

便說道:「那個呢?」又念道:

「古道照人,落落天涯,似此良友,何可多得!弟日來一腔恨血,無處可揮;兼之鼠輩媒孽,意中人咫尺天涯!」

便說道:「竟散了麼?」又念道:

「因思采秋福慧雙修,前身殆有來歷,得足下寵之,愈增聲價;從此春窺圓鏡,鐘聽一樓,無復有紅塵舊跡矣。苦我一領青衫,負己負人,且貽禍焉。時耶?命耶?尚復何言!咄咄書空,琅琅雪涕,直此生之結局,匪好事之多磨。悵無復之,鬱將誰語?念春風之噓植,久辱公門;纈彭澤之孤芳,幸垂聰聽。

某日某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