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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痕    P 102


作者:魏秀仁
頁數:102 / 122
類別:古典詞曲

 

花月痕

作者:魏秀仁
第102,共122。
禿頭諸事不管,只在床前守屍痛哭,就如孝子一般。到了人殮,禿頭體貼痴珠生前意思,將秋痕剪的一綹青絲、一雙指甲,縫個袋兒,掛在痴珠襟上;其餘痴珠心愛的古玩,和秋痕的東西,俱裝人棺中。將靈停放在秋華堂,禿頭等輪流在靈幃伴宿。次日,心印題上一付輓聯,是:

梓鄉極目黯飛雲,可憐倚枕彌留,猶自傷心南望;



  
蓮社暮年稀舊雨,方喜高齋密邇,何期撒手西歸!

這且按下。

看官須知:痴珠方纔化去,秋痕卻已歸來。正是:

鐵戟沉沙,焦桐人囗;

安道碎琴,王郎斫案。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一剎火光穢除蟬蛻 廿年孽債魂斷雉經


  

話說秋痕自臥病後,敝衣蓬首,垢面癯顏,竟不是個畫中人了。那小伙狗頭,閒暇無事,結識幾個土棍,燒香結盟,便宿娼賭錢起來。先前只乘空偷些現錢,後將現銀三百餘兩都偷完了。一夜,竟把金銀首飾、上好玉器皮衣,席卷而去。

次日李裁縫起來,見箱箱都已打開,急得口定目獃,說是被盜,要和店主打官司。閙了一天,四處找尋狗頭,不見個影。店王轉說李裁縫父子合謀圖賴,又見他帶了家眷,來歷不明,要見官呈告,經旁人勸止。牛氏十年辛苦,剩得這點傢俬,如今給人搬運一空,氣得發昏。

數日跟尋狗頭,沒有蹤跡,後來就同李裁縫拚了幾回命,到得歸結,只是抱怨秋痕。

當下無可奈何,就正定府城裡,租了一間小屋暫住。四月後,秋痕的病略好,牛氏想逼他見客,無奈地方生疏,無論秋痕不肯答應,就令妝掠起來,也是枉然。挨到六月初,李裁縫、牛氏都沾瘟病。此時用不起火伴,可憐秋痕要和跛腳自己下鍋煮飯,服事兩個病人。

士寬是就近租個店面,做個小買賣。正擬寄信太原,不想二十二夜,牛氏屋裡竟發起火。

你道為何?牛氏掛了一床夏布帳,這一夜就帳中吃煙,把件小衫丟在煙燈傍邊,昏昏沉沉,竟自睡着;此時天燥,一引就着,夏布帳、頂桶、紙門,烘騰騰的燒起來。牛氏、李裁縫夢魂顛倒,身上着火,不曉得奪門走出,倒向後壁去尋門路。到得街坊來救,只救出秋痕、跛腳。秋痕、跛腳亦只搶得一尊觀音小龕、一軸痴珠小照,其餘都歸毒焰,就玉環也隨着兩人化做冷灰。

管士寬當下接秋痕主婢到了自己店中。次日,秋痕替三人尋出骨殖,買地掩埋,想著自己命苦,又痛他三個人枉自辛苦一場,就也大哭數次。

二十四早,士寬僱了一輛轎車,給秋痕、跛腳坐了,自己僱個騾子隨走,一路小心看視。秋痕心下感激他,也敬重他,想道:「他領我找痴珠去,只痴珠的病,不曉得好了沒有?」又想道:「痴珠倘好了回南,我如今是孤身一人,投在何處?沒得法,要向荷生、采秋討些盤纏,我徑到南邊找他去。」又想道:「我命就這樣苦,受得大十年罪,這回又跑個空?譬如痴珠與我真個無緣,那兩個老東西就不該燒死。咳!早曉得有此機會,也不該將身子糟蹋到這田地。」秋痕這般一想,飯也飽餐,睡也安穩,以此路上辛苦,身邊空乏,全不復覺。

到了二十八這日,秋痕車中心驚肉跳,坐臥不安。二十九日,又好了。是晚,宿黃門驛。屈指初二,便抵并州。

又想道:「痴珠平素要做衣服給我,如今是一下車,便要他替我打扮一身,本來醃醃臢臢得來東西,除個乾淨也好。」又想道:「說起也怪,二十一夜,我穿的是件茶色的絝夾衫,怎的冒火起來,卻是痴珠給我的小坎肩?」合著眼,迷迷離離的想,忽見痴珠笑吟吟的穿著一身的新棉綢的短衫褲,站在床前。秋痕趕着坐起,拉手說道:「你曉得我回來麼?」,痴珠不應。秋痕審視一回,見痴珠腳上也沒穿襪,一言不發,只向襟前解個小口袋。

秋痕道:「你坐下,我替你解吧。」痴珠坐下,秋痕一面替他解口袋,一面說道:「你怎的又不說話?你從那裡來?竟不穿襪,不冷了腳!」痴珠只是笑。

秋痕早把口袋解下,檢裡頭紙包,原是自己一綹青絲、兩個指甲。秋痕淒然淚熒道:「你就長帶在身邊?」痴珠仍是不語。秋痕淚珠紛墜,說道:「你不好也是不說話,好也是不說話,實在教人難受。」痴珠盤上腳,哈哈的笑。

秋痕一手抹淚,一手摸着痴珠的腳,是冰冷的,說道:「何苦呢,你看雙腳,冷得冰人!」轉身想將夾被替痴珠蓋上,猛回頭,卻不見了。睜眼看時,只有一燈如豆,跛腳鼻息如雷。起來坐著,將夢凝思一回,也摸不着是吉是凶。見跛腳枕頭推在一邊,仰着面,開着口,鼻孔朝天;也不理他。

剔亮了燈,聽得院子裡秋蟲亂叫,一陣風吹得怪刺刺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