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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痕    P 104


作者:魏秀仁
頁數:104 / 122
類別:古典詞曲

 

花月痕

作者:魏秀仁
第104,共122。
他的侄兒點上燈,就都走了。開門出來,恰好禿頭帶個打雜,送來簾幕飯菜及點心等件。秋痕見了禿頭,也是不哭,只問痴珠臨死光景。禿頭揮淚告訴一遍,秋痕長嘆。

禿頭勸秋痕用些飯菜,秋痕一點不用,跛腳卻飽吃一頓。時已有二更天,禿頭也走了。



  
跛腳拿着燭台,送了禿頭,關門進米。剛到一二門梧桐樹下,瞥見上屋有個婦人,和秋痕差不多高,走入月亮門。跛腳只道是秋痕出來,也不驚疑,還說道:「娘,你也不點個亮?」到得月亮門,見那婦人已上台階,不入屋裡,卻由東邊彎去後院。又說道:「娘,緩一步,我照你走。」卻不見答應。直跟到梅花樹畔,冉冉而沒。不覺嚇得通身發抖,跑入屋裡,秋痕還歪在床上,個動分毫。跛腳回想起來,十分害怕,又不敢告訴,隨說道:「娘,你自清早起身,至今不曾吃點東西,喝些湯好麼?」秋痕不應。

跛腳停一停,又說道:「你要躺,起來一坐,給我鋪下褥子,你也好躺。」秋痕道:「你鋪在西屋自睡,我就這樣躺。」

跛腳沒法,只得伴着秋痕獃坐。坐到三更多天,十分疲倦,歪在一邊,恍恍惚惚的,覺自己走到一個地方,靜悄悄的。只見對面一對宮妝女子,手持皤蓋,引着他娘和個帶劍的女子,緩步而來,來到跟前,轉西去了。心上想道:「娘同這女子去那裡哩?」趕着跟來,卻又不見。

遙望過去,前面有個廟,出出進進,都是戲台上打扮的人,只沒有涂臉的。想道:「這廟裡敢莫有戲?」就跟着人進去,見寶殿巍峨,是個極大的所在,月台上香煙成字,寶蓋蟠雲,有許多穿戲衣的人,也有男的,也有女的,女的都是少年美貌;男的便有老有少。

看了一會,不像是戲,又不像是佛殿,正想要走,只聽得兩邊鼓樂起來。說是「冤海司來了」。有一個穿戲衣的男人,瞧見跛腳,立地攆出。跛腳嚇得打戰。

只見許多艷服女子,引一座金碧輝煌的車,坐著一個纓絡垂肩的人,遠遠的看,卻不曉得是誰。忽然又有個穿戲衣的人喝道:「你什麼人?敢跑來這個地方閒逛!」惡狠狠的一鞭,跛腳「哎呀」一聲,原來是夢。

睜眼一看,日已上窗,卻不見秋痕,跛腳只道起來,前屋後屋找了一遍。只見秋痕高掛在梅花樹上。跛腳嚇得喊救,兩手抱著大哭。士寬隔牆聽得跛腳哭喊,知道秋痕不好,趕着過來。

跛腳一面開門,一面哭道:「娘吊死了!」士寬和他侄兒進來,忙行解下,見手足冰冷,知不中用,便赴子善公館告知。

到得七下鐘,秋華堂和柳巷的人,通知道了。瑤華奔來看視,大哭一場。街坊的人,個個讚歎,都說「難得」!子善主意從厚殯殮,不用說了。

看官須知:秋痕原拚一死,然必使之焦立無立錐之地,而後華(上髟下曼)歸忉利之天,這也在可解不可解之間!秋痕系戊午年七月初三日寅時縊死,年二十歲。例斯人于死節,心固難安;報知己而投環,目所共睹,遭逢不偶,銜大恨于三生;視死如歸,了相思于一剎。留芳眉史,歌蒿借《孔雀》之詞;證果情天,文梓起鴛鴦之塚。正是:

比翼雙飛,頻伽並命;

生既堪憐,死尤可敬。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竹竿嶺舊侶哭秋墳 樅陽縣佳人降巨寇

話說荷生自楊柳青撤防,到了青萍驛,接見太原各官,驚知痴珠、秋痕先後去世,大為惘然。是夜,就枕上撰一付輓聯,是:
萬裡隔鄉關,望一片白雲,問魂兮幾時歸也?

雙棲成泡影,剩兩行紅淚,傷心者何以哭之!

次日進城,唱起凱歌,打起得勝鼓,閙得一城人觀看,熱烘烘的擁擠。

到了行館,采秋迎出並門仙館。小別三閲月,兩人相見,欣喜之情,自不用說。只接續見客,直到二更天,市能退入內寢細談。說起痴珠、秋痕,兩人十分傷感。

采秋便將輓秋痕的聯句,述給荷生聽,念道:

「有限光陰丁噩夢;不情風雨虐梨花。」

荷生道:“好!我的聯是這十六字:

痴夢醒時,秋深小院;

劫花墮處,春隔天涯。”

采秋也道:「超脫之至!」荷生隨把輓痴珠的句,也唸給采秋聽。

次早,一起寫好,分頭張掛去了。下午親往秋華堂,排上一台祭品,換了素服,哭奠一番,就同子善大家到西院流覽一回。琴在人亡,十分惆悵。見焦桐室粘的詩箋,有《五月下浣重過秋心院感賦》七律二首,因念道:

“沉沉綺閣幌雙垂,頻卜歸期未有期。

杯影蛇弓魔人幻,帷燈匣劍鬼生疑。

搏沙蹤跡含沙射,銷骨讒言刺骨悲。

昨夜落梅風信急,紙窗策策益淒其。

眉峰離恨鎖層層,欲斷情絲總未能。

不恤人言誰則敢?可憐薄倖我何曾!

半生豪氣銷雙鬢,九死痴魂傍一燈。

碧落黃泉皆誑語,殘更有夢轉堪憑。”

念畢,正向子善說話,只見索安回道:「汾神廟主持心印求見,說有韋老爺遺囑面回。」荷生道:「甚好。我正要往訪。」就同子善迎了出來。

心印行禮,荷生拉住,敘些契闊,又謝他經理痴珠喪事。心印灑淚道:「貧僧二十年心交,聚首天涯,竟為他辦了這等事,說來就可傷心!」荷生聽了,毗淚欲滴。心印便將痴珠遺囑述了一遍。荷生向子善道:「這事自是後死者之責。

但我簡牘紛紜,心也粗了,學問我又不如他,怎能替他纂輯起來?只好暫藏在我那裡。至詩文集,儘管付梓吧!」子善躬身道:「是。」荷生又坐了一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