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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    P 42


作者:曾朴
頁數:42 / 159
類別:古典小說

 

孽海花

作者:曾朴
第42,共159。
;小民之勢力,忽然增高了。天子諸侯哪裡甘心,就紛紛議論起來,所以孟子又有『知我罪我』的話。不過夫子雖有了這個學說,卻是紙上空談,不能實行。倒是現在歐洲各國,民權大張,國勢蒸蒸日上,可見夫子《春秋》的宗旨是不差的了。可惜我們中國,沒有人把我夫子的公羊學說實行出來。」尚秋聽罷咋舌道:「真是石破天驚的怪論!」筱亭笑着道:「尚秋兄,別聽他這種胡說,我看他弄了好幾年公羊學,行什麼大事業出來?也不過騙個舉人,與兄弟一樣。什麼『公羊私羊』,跟從前弄咸、同墨卷的,有何兩樣心腸?就是大公羊家漢朝董仲舒,目不窺園,圖什麼呢?也不過為著天人三策,要博取一個廷對第一罷了。」菶如聽了劍雲的話正不舒服,忽聽筱亭這論,大中下懷道:「筱亭兄的話,倒是近情着理。我看今日的典禮,只有姜、米兩公應該是祭的,真所謂知恩不忘本了。」龔和甫聽了,縐着眉不語。八瀛衝口說道:「菶如,你不懂這些,你別開口罷!」回頭就向尚秋、筱亭道:「劍雲這段議論,也不是他一個人的私見。上回有一個四川名士,姓繆,號寄坪的來見,他也有這說。他說:『孔子反魯以前,是《周禮》的學問,叫做古學;反魯以後,是《王制》的學問,是今學。弟子中在前傳授的,變了古學一派;晚年傳授的,變了今學一派。六經裡頭,所以制度禮樂,有互相違背,絶然不同處。後儒牽強附會,費盡心思,不知都是古今學不分明的緣故。你想古學是純乎遵王主義,今學是全乎改制變法主義,東西背馳,哪裡合得攏來呢?』你們聽這番議論,不是與劍雲的議論,倒不謀而合的。英雄所見略同,可見這裡頭是有這麼一個道理,不盡荒唐的!」龔尚書道:「繆寄坪的著作,聽見已刻了出來。我還聽說現在廣東南海縣,有個姓唐的,名猶輝,號叫做什麼常肅,就竊取了寄坪的緒論,變本加厲,說六經全是劉歆的偽書哩!這種議論,才算奇闢。劍雲的論《公羊》,正當的狠,也要聞而卻走,真是少見多怪了!」菶如聽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暗暗挖苦他,倒弄得大大沒趣。忽聽一陣腳步聲,幾個管家說道:「黎大人到!」就見黎公穿著半新不舊的袍褂,手捋着短鬚,搖搖擺擺進來,嚷道:「來遲了,你們別見怪呀!」看見姜、米兩人,就笑道:「你們也在這裡,我來的很巧了。」潘尚書笑道:「怎樣着,貴門生不在這裡,你就來得不巧了?」石農道:「再別提門生了。如今門生收不得了,門生愈好,老師愈沒有日子過了。」龔、潘兩尚書都一愣道:「這話怎麼講?」石農道:「我們坐了再說。」於是大家坐定。石農道:「我告訴你們,昨兒個我因註釋《元秘史》,要查一查徐星伯的《西域傳注》,家裡沒有這書,就跑到李純客那裡去借。」成伯怡道:「純客不是你的老門生嗎?」石農道:「論學問,我原不敢當老師,只是承他情,見面總叫一聲。昨天見面,也照例叫了。你道他叫了之後,接上句什麼話?」龔尚書道:「什麼話呢?」他道:「老師近來跟師母敦倫的興緻好不好?我當時給他矇住了,臉上拉不下來,又不好發作,索性給他暢論一回容成之術,素女方呀,醫心方呀,胡謅了一大篇。今天有個朋友告訴我,昨天人家問他,為什麼忽然說起『敦倫』?他道:『石農一生學問,這「敦倫」一道,還算是他的專門,不給他講「敦倫」,講什麼呢?』你們想,這是什麼話?不活氣死了人!你們說這種門生還收得嗎?」說罷,就看著姜、米二人微笑。大家聽著,都大笑起來。潘尚書忽然跳起來道:「不好了,了不得了!」就連聲叫:「來!來!」大家倒愣着,不知何事。一會兒,一個管家走到潘尚書跟前,尚書正色問那管家道:「這月裡李治民李老爺的喂養費,發了沒有?」那管家笑着說:「不是李老爺的月敬嗎?前天打發人送過去了。」潘尚書道:「發了就得了。」就回過頭來,向着眾人笑道:「要遲發一步,也要來問老夫『敦倫』了!」眾人問什麼叫喂養費?龔尚書笑道:「你們怎糊塗起來?他挖苦純客是騾子罷了!」於是眾人回味,又大笑一回。正笑着,見一個管家送進一封信來。潘尚書接着一看,正是純客手札,大家都聚頭來看著。

菶如今日來得本來勉強,又聽他們議論,一半不明白,一半不以為然,坐著好沒趣,知道人已到齊,快要到什麼何邵公那裡去行禮了,看見此時,大家都擁着看李純客的信,不留他神,就暗暗溜出。管家們問起,他對他們搖手,說去了就來,一直到門外上車回家。到了家中,他的夫人告訴他道:「你出門後,信局送來上海文報處一信,還有一個紙包,說是俄國來的東西,不知是誰的。」說罷,就把信並那包,一同送上去。菶如拆開看了,又拆了那紙包,卻密密層層地包着,直到末層,方露出是一張一尺大的西法攝影。上頭卻是兩個美麗的西洋婦人。菶如夫人看了不懂,心中不免疑惑,正要問明,忽聽菶如道:「倒是一件奇聞。」正是:



  
方看日邊德星聚,忽傳海外雁書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影並帝天初登布士殿 學通中外重翻交界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