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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P 59


作者:巴斯特納克
頁數:59 / 188
類別:世界名著

 

齊瓦哥醫生

作者:巴斯特納克
第59,共188。
「拿去吧,」他說。「留個紀念。和您相處這一整天,我非常快活。」

無論醫生如何謝絶,還是無濟於事。「好吧,」他不得木表示同意,「我把它收下,算是送我妻子的一件禮物。」



  
「妻子!妻子!給妻子的禮物。」波戈列夫席赫興高采烈地重複着,似乎是生平第一次聽到這個字眼,同時扭動全身哈哈地大笑,讓從座位下面跳出來的「侯爵」也分享他的快樂。

列車駛向月台。車廂裡像到了夜間一樣變暗了。這位聾啞人把那只野鴨遞給醫生,外麵包了半張不知是什麼內容的鉛印傳單。

莫斯科宿營地一路都靜靜地坐在狹小的包房裡,所以覺得只有火車在行駛,而時間是停滯的,現在最多也不過剛到中午。

當馬車載着醫生和行李吃力地一步步從斯摩棱斯克車站擁擠的人群中擠出來的時候,卻已是日近黃昏了。

也許當初就是這樣,或者是醫生往日的印象又加上一層後來歲月的經驗,不過事後回想起來,他覺得當時人們一群群地擁擠在市場上並沒有什麼必要,而只不過是出於一種習慣。因為空空如也的貨攤都放下了遮陽的檐板,甚至還上了鎖,況且在這片久已不打掃的骯髒的廣場上,也沒有可以買賣的東西。

他彷彿覺得當時還看到衣帽整齊、上了年紀的男男女女蜷縮着瘦削的身體站在人行道上,用隱含責備的目光迎送着身邊往來的行人,向他們兜售無人問津的、誰也不需要的東西:人造的假花、帶玻璃蓋和汽哨的煮咖啡用的圓形酒精爐、黑色細紗的晚裝和已經撤銷的政府機關的制服。

人們買賣的淨是些簡單實用的東西:定量配給的、很快就變硬的麵包頭,用嘴咬過的德濕、骯髒的糖塊,從一整包切成一半又一半的只有幾兩重的馬合煙草。

市場上流通的就是這類來路不明的、沒多大用處的東西,價錢卻隨着在人們手上周轉而上升。


  

車伕把車拐到和廣場相通的一條巷子裡。~輪落日從後面直射到他們的背上。前面有一輛隆隆行駛的空空的大車,掀起的一股股灰塵被夕陽染成青銅色。

最後,他們終於超過了擋在前面的大車,於是加快了速度。讓醫生覺得奇怪的是,大路和人行道上處處都可以看到一堆堆從房屋和圍牆上扯下來的舊報紙和廣告。風把它們吹到一邊,馬蹄、車輪和來往的行人又把它們踩到另一邊。

過了幾條橫巷不久,在兩條街的拐角上出現了自家的那幢房子。車伕停了車。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四輪輕便馬車上下來的時候,感到呼吸急促,心口怦怦跳,急忙向大門走去,按響了門鈴。鈴聲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於是又按了一次。當這次又毫無結果的時候,他越來越感到不安,就用很短的間隔一次又一次地接着門鈴,直到隨着向一側打開的大門,看見把手伸開支在門上的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為止。由於出乎意料,剎那間兩個人都獃住了,誰也沒有聽到對方的驚叫。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手扶着敞開的門,張開雙手讓他擁抱,這才使他們擺脫了木獃獃的狀態。兩個人像發瘋似的一下子撲到一起。過了一會兒,他們同時開了口,彼此打斷對方的話頭。

「先告訴我,全家身體都好嗎?」

「好,好,你只管放心,一切都好。我在信裡寫了些蠢話,對不起。這事以後再說吧。你為什麼不拍個電報來呢?過一會兒馬克爾就來給你提東西。啊,我明白了,葉戈羅夫娜沒來開門,你就不放心了,是不是?葉戈羅夫娜到鄉下去了。」

「你瘦了,但顯得多麼年輕苗條啊!我馬上把車伕打發走。」

「葉戈羅夫娜搞麵粉去了。別的傭人都辭退了。現在只用了一個新女仆,她叫紐莎,你不認識,是個姑娘,讓她照看薩申卡,另外就沒人了。所有的熟人我都打了招呼,說是你該到了,大家都焦急地盼着。戈爾東,還有杜多羅夫,所有的人。」

「薩申卡怎麼樣?」

「上帝保佑,挺好。他剛剛睡醒。你要不是才從外邊回來,現在就可以去看他。」

「爸爸在家嗎?」

「信上不是寫了嘛。一天到晚都在區杜馬,當了主席。這你就可以明白啦。付了車錢沒有?馬克爾!馬克爾!」

他們提着網籃和皮箱站在人行道中間,擋住了路,行人從他們身邊繞過,從頭到腳地上下打量這兩個人,然後又久久地望着漸漸走遠了的馬車和敞開的大門,等着看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

這時候,馬克爾從大門口朝這對年輕的主人跑過來。他身穿印花布襯衣,外面套了一件背心,手裡拿着一項園丁帽,一邊跑一邊喊:「感謝上帝神力無邊,一定是尤羅奇卡吧?那還用說,就是他,這只小雄鷹!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可愛的人,總算沒忘了我們這些為你禱告的人,飛回老案來啦。你們還要怎麼樣?啊,還想看什麼?」他譏諷地朝那幾個好奇的過路人說,「走開吧,可敬的先生們。別把眼珠子看得掉出來!」

「你好,馬克爾,讓咱們擁抱一下。你這個古怪人,幹嗎穿背心。怎麼樣,有什麼新鮮事兒和好消息?妻子和女兒們都好嗎?」

「沒什麼可說的,都長得挺好,謝謝您的關心。至于說新鮮事嘛,你在外邊幹大事,可我們也沒閒着打瞌睡。如今到處都弄得又臟又亂,叫人噁心,簡直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街道不打掃,房頂不修繕,從沒油飾粉刷過,真像吃齋茹素的一樣,一乾二淨,一絲一毫分外的東西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