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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P 195


作者:吳研人
頁數:195 / 229
類別:古典小說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作者:吳研人
第195,共229。
誰知他當日畫那片地圖時,畫擰了一筆,稍為畫開了二三分;那個打樣的工程師,是照他的地勢打的,此時按圖佈置起來,卻少了一個犄角,約莫有四尺多長,是個三角式。雖然照面積算起來,不到十方尺的地皮,然而那邊卻是人家的一座祠堂;若把那房子挪過點來,這邊又沒出路。承造的工匠,便來請示。苟才也無法可想,只得和佐-商量。佐-自去看過,又把這圖樣再三審度,也無法可想,道:「為今之計,只有再畫清楚地圖,再叫人打樣的了。」苟才道:「已經動了工了,那裡來得及。」佐-道:「不然,就把他那房子買了下來。」苟才一想,這個法子還可以使得,便親自去拜懷寧縣,告知要買那祠堂的緣故,請他傳了地保來查明祠主,給價買他的。懷寧縣見是省裡第一個紅人委的,如何敢不答應,便傳了地保,叫了那業主來,說明要買他祠堂的話。那業主不肯道:「我這個是七八代的祠堂,如何賣得!」縣主道:「你看築起鐵路來,墳墓也要遷讓呢,何況祠堂!這個銀元局是奏明開辦的,是朝廷的工程。此刻要買你的,是和你客氣辦法;不啊,就硬拆了你的,你往那裡告去!」那業主慌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這是合族的祠堂,就是賣,也要和我族人父老商量妥了,才賣得啊。」懷寧縣道:「那麼,限你明天回話,下去罷。」那人回去,只好驚動了族人父老商量。他以官勢壓來,無可抵抗,只得賣了,含淚到祠堂裡請出神主。至于業主到底得了多少價,那是著書的無從查考,不能造他搖言的。不過這筆錢苟才是不能報銷的,不知他在那一項上的中飽提出來彌補的就是了。

從此之後,直到廠房落成,機器運到,他便一連當了兩年銀元局總辦。直到第三個年頭,卻出了欽差查辦的事。正是:追風莫漫誇良驥,失火須防困躍龍。



  
從第八十六回之末,苟才出現,八十七回起,便敘苟才的事,直到此處九十四回已終,還不知苟才為了何事,再到上海。誰知他這回到上海,又演出一場大怪劇的,且待下回再記——

095回 苟觀察就醫游上海 少夫人拜佛到西湖



  
苟才自從當了兩年銀元局總辦之後,腰纏也滿了。這兩年當中,弄了五六個姨太太。等那小兒子服滿之後,也長到十七八歲了,又娶了一房媳婦。此時銀子弄得多,他也不想陞官得缺了,只要這個銀元局總辦由得他多當幾年,他便心滿意足了。

不料當到第三年上,忽然來了個九省欽差,是奉旨到九省地方清理財賦的。那欽差奉旨之後,便按省去查。這一天到了安慶,自撫台以下各官,無不懍懍慄慄。第一是個藩台,被他纏了又纏,弄得走頭無路,甚麼厘金咧、雜捐咧、錢糧咧,查了又查,駁了又駁。後來藩台走了小路子,向他隨員當中去打聽消息,才知道他是個色厲內荏之流,外面雖是雷厲風行,裝模作樣,其實說到他的內情,只要有錢送給他,便萬事全休的了。藩台得了這個消息,便如法泡製,果然那欽差馬上就圓通了,回上去的公事,怎樣說怎樣好,再沒有一件駁下來的了。

欽差初到的時候,苟才也不免慄慄危懼,後來見他專門和藩台為難,方纔放心。後來藩司那邊設法調和了,他卻才一封咨文到撫台處,叫把銀元局總辦苟道先行撤差,交府廳看管,俟本大臣徹底清查後,再行參辦。這一下子,把苟才嚇得三魂去了二魂,六魄剩了一魄!他此時功名倒也不在心上,一心只愁兩年多與童佐-狼猾為奸所積聚的一注大錢,萬一給他查抄了去,以後便難於得此機會了。當時奉了札子,府經廳便來請了他到衙門裡去。他那位小少爺,名叫龍光,此時已長到十七八歲了,雖是娶了親的人,卻是字也不曾多認識幾個,除了吃喝嫖賭之外,一樣也不懂得。此刻他老子苟才撤差看管,他倘是有點出息的,就應該出來張羅打點了;他卻還是昏天黑地的,一天到晚,躲在賭場妓館裡胡閙。苟才打發人把他找來,和他商量,叫他到外頭打聽打聽消息。龍光道:「銀元局差事又不是我當的,怎麼樣的做弊,我又沒經過手,這會兒出了事,叫我出來打聽些甚麼!」苟才大怒,着實把他罵了一頓;然而于實事到底無濟,只好另外託人打聽。幸得他這兩年出息的好,他又向來手筆是闊的,所有在省印委候補各員,他都應酬得面面周到,所以他的人緣還好。自從他落了府經廳之後,來探望他、安慰他的人,倒也絡繹不絶。便有人暗中把藩台如何了事的一節,悄悄的告訴了他。苟才便託了這個人,去代他竭力斡旋,足足忙了二十多天,苟才化了六十萬兩銀子,好欽差,就此偃旗息鼓的去了。苟才把事情了結之後,雖說免了查辦,功名亦保住了,然而一個銀元局差使卻弄掉了。化的六十萬雖多,幸得他還不在乎此,每每自己寬慰自己道:「我只當代他白當了三個月差使罷了。」

幸得撫台憲眷還好,欽差走後,不到一個月,又委了他兩三個差使,雖是遠不及銀元局的出息,面子上卻是很過得去的了。如此又混了兩年,撫台調了去,換了新撫台來,苟才便慢慢的不似從前的紅了。幸得他宦囊豐滿,不在乎差使的了。閒閒蕩蕩的過了幾年,覺得住在省裡沒甚趣味,兼且得了個怔忡之症,夜不成寐,聞聲則驚,在安慶醫了半年,不見有效,便帶了全眷,來到上海,在靜安寺路租了一所洋房住下,遍處訪問名醫;醫了兩個月也不見效,所以又來訪繼之,也是求薦名醫的意思。已經來過多次,我卻沒有遇著,不過就聽得繼之談起罷了。

當下繼之到外面去應酬他,我自辦我的正事;等我的正事辦完,還聽得他在外面高談闊論。我不知他談些甚麼,心裡熬不住,便走到外面與他相見。他已經不認得我了,重新談起,他方纔省悟,又和我拉拉扯拉,說些客氣話。我道:「你們兩位在這裡高談闊論,不要因我出來了打斷了話頭,讓我也好領教領教。」苟才聽說,又回身向繼之汩汩而談,直談到將近斷黑時,方纔起去。我又問了繼之他所談的上半截,方纔知道是苟才那年帶了大兒子到杭州去就親,聽來的一段故事,今日偶然提起了,所以談了一天。

你道他談的是誰?原來是當日做兩廣總督汪中堂的故事。那位汪中堂是錢塘縣人,正室夫人早已沒了,只帶了兩個姨太太赴任,其餘全眷人等,都住在錢塘原籍。把自己的一個妹子,接到家裡來當家。他那位妹子,是個老寡婦了,夫家沒甚家累,哥哥請他回去當家,自然樂從。汪府中上下人等,自然都稱他為姑太太。中堂的大少爺早已亡故,只剩下一個大少奶奶;還有一個孫少爺,年紀已經不小,已娶過孫少奶奶的了。那位大少奶奶,向來治家嚴肅,內外界限極清,是男底下人,都不准到上房裡去,雅頭們除了有事跟上人出門之外,不准出上房一步。因此家人們上他一個徽號,叫他迂奶奶。自從中堂接了姑太太來家之後,迂奶奶把他待得如同婆婆一般,萬事都稟命而行,教訓兒子也極有義方,因此內外上下,都有個賢名。只有一樣未能免俗之外,是最相信的菩薩,除了家中香火之外,還天天要入廟燒香。別的婦女入廟燒香起來,是無論甚麼廟都要到的;迂奶奶卻不然,只認定了一個甚麼寺,是他燒香所在,其餘各廟,他是永遠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