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靈魂甘泉,自由閱讀廣場

帳號    


源氏物語    P 159


作者:紫式部
頁數:159 / 181
類別:文學

 

源氏物語

作者:紫式部
第159,共181。
再說宇治山莊中,因為不再赴石山進香,眾人清閒起來,便感寂寞無聊。勾親王卻眷戀宇治,書信一封,將相思之情盡傾紙上,遣專人送往。為免泄密,便選了那不知內情的時方大夫的家臣作為信使。右近對周圍的人說道:「此人乃是她從前的舊相識,最近做了黛大將的隨從,常互相往還。諸事全憑右近說謊欺瞞。轉眼正月匆匆而過。旬親王心中焦灼,然而不便再到宇治探訪,但覺長此下去,必相思成疾。因此更添無限煩惱,終日愁嘆不止。而蒸大將稍有閒暇,便微行前往宇治。先赴寺中拜佛誦經,佈施物品,日落時分方悄然來到浮舟房中。他雖然是微行,然打扮並不素樸,頭戴烏帽,身穿常利服,模樣異常清秀。緩步踱入室中,風度優雅,令人見之忘俗。浮舟深感愧對於他。那個非禮相犯的人又浮現于腦際,想到今天又要逢迎另一男子,便覺痛苦不堪。她想:“匈親王信中曾說:『我自與你相識以來,頓感以前所有相識之女都可厭。』聽聞他果然不再去任何夫人那裡。倘他知道我今日又接待秦大將,不知心中將是何種感受?」她越想越覺痛苦,後來又思道:「這董大將委實是品貌兼備,態度含蓄,舉止溫文爾雅。即便久不上宇治解釋時,亦言語不多。他從不濫用油思’、『悲傷』等語,只是巧妙表達久別相思之苦。但這比那種甜言蜜語,聲淚俱下的訴說更加使人感動,這一點正是他異於常人的日常特性。至于風流優艷方面,固然不及那人,然而講到忠厚可依、恆久不變之心,則遠勝於那人。我這回意外地對那人發生了愛慕之情,倘被大將知曉,怎生了得!那人痴癲發狂地想我,我竟對他生憐愛之。乙,真乃荒唐愚昧之舉呵!倘大將以此視我為淫蕩之人而遭其遺棄,那我就孤苦淒清以至抱憾終身了。」她深自警惕,愁緒滿懷。黛大將不知真情,看她如此神態,想道:「多日不見,她倒長大了許多,深諳人情世故了。也許是常在這偏遠孤寂之地,憂愁過甚造成的吧!」便頓生憐憫之心,比以往更加體貼呵護了,遂說道:「我特意為你建造的新居快落成了,距三條宮味甚近且臨水,又熱閙,還可時常觀賞櫻花呢。我想春天即可遷入,那時我們再不會有這般相思之苦了。」浮舟想道:「勾親王于昨日信中,也說早為我備好一個清靜如意之地。意大將尚蒙在鼓裡,作如此周全的打算,委實可憐。無論怎樣,我豈能棄了大將而追隨旬親王呢?」匈親王的面影又浮于眼前,但覺率由自作,此身何其不幸,便啜泣不已秦大將忙安撫道:「千萬不要如此悲傷,你心情不佳,我也不得安樂。你心情如此不快,難道有人向你說了我什麼不是?你萬萬不可聽人挑唆,我若對你有二心。怎會不顧一切遠途勞頓來看望你呢?」此時新月如眉,二人移近軒窗,舉首望月,各自無語,陷入沉思。男的追憶大女公子,不勝傷逝之情;女的思慮目後,更添憂患,哀嘆自身命薄,二人各懷苦衷。夜霧籠罩着遠山,訂中的寒鵲,于增脫夜色中更顯英姿。宇治長橋隱約可見,河吐柴船穿梭往來。此番美是于別處確實難以見到,故莫大將尤為珍愛,每每因景憶昔,歷歷如在目前。即使此女子並不肖似大女公子,今日終得一聚,實是可喜可慰的。何況這浮舟較之大女公子,毫不遜色。且漸通人情世故,熟習京都生活,舉止態度極為雅樸。黃大將覺得她更比往日嫵媚了。但浮舟憂慮滿懷,眼淚不覺奪眶而出。蒸大將不知如何安慰他,便贈詩道:
「千春無患永結契,此緣長似宇治橋。今日你應知我一片誠心了吧。」浮舟答道:
「斷石疊砌宇治橋,難憑此語結千春。」此次黛大將與浮舟更是纏綿,依依難捨。他本欲多獃些日子,又恐遭別人非議,不免顧慮重重。又想到長聚之日不遠,何必貪一時之歡呢?便打定主意,于拂曉時分啟程返京。一路上回想浮舟成熟誘人模樣,對她的思念更勝於往日。
轉眼便至二月初十,旬親王與黛大將皆出席了宮中舉辦的詩會。會上所奏曲調甚合時令。旬親王一首催馬樂「梅枝」,優美的嗓音頗令眾人折服。他各方面皆出色,僅是耽于女色,不免令人遺憾。適逢天忽降大雪,風勢異常猛烈,音樂演奏只得停止。眾人回到匈親王值宿室,用過酒飯,隨意歇息。意大將甚想與人暢談,便步出檐前,星光下隱約可見積雪已厚。他身上衣香隨風飄散,頗有古歌所謂「春夜何妨暗」之感。他閒誦古歌「綉床鋪只袖....今宵盼待勞」,語調高雅,態度瀟灑,確令眾人嘆慕不已。匈親王方欲就榻安寢,忽聞吟誦之聲,怪他「可吟之歌甚多,為何特選此首!」心中甚為不悅。暗想:「如此看來,他與浮舟那女子關係確不一般。我以為她『鋪只袖』『獨寢』而『盼待』的,僅我一人。孰知他亦有如此感受,真叫人生恨啊!她拋卻了如此鍾愛她的一男子,轉而熱切戀慕我,究出何因?」他對黃大將醋意甚濃。


  
次日清晨,四下一片銀白。眾人將昨日所賦詩作—一呈交,請皇上賞評。正當鼎盛年華的句親王站立禦前,優美的風姿尤為出眾。蒸大將雖僅稍長二三歲,卻顯得老成持重,倒有故作深沉之嫌。但此種儀表已為大家首肯。世人皆極力讚譽,說他身為駙馬當之無愧。且他學問及政見方面,皆很優秀。詩歌被誦完畢,眾人紛紛從禦前退出。並皆讚賞句親王所作的詩歌,更有人高聲吟誦。而旬親王並非喜形于色,他奇怪為何他們有此番閒情來吟詩作樂。他對詩歌絲毫無趣,心思早飛到了浮舟那兒。
匈親王得知黛大將亦在思念浮舟,越發放心不下。他便極力策劃,于一日冒然前往宇治山莊。京中積雪已漸消融,僅有殘雪如在等伴。可入山愈深,積雪愈厚。羊腸場道境蜒于深雪裡,不露痕跡。如此險峻難行的道路,眾人從本行過,驚惶中竟想哭出來。引路人道定,身為大內記兼式部少卿,皆為高貴的官職,但此刻不得不屈就,撩起衣裙徒步于倒護駕,那模樣甚是好笑。
宇治處雖已聞知親王今日前來,但料想如此大雪,未必出行,眾人也未在意。豈知半夜時分,右近得報,說旬親王駕到。浮舟獲悉,對親王此番誠意,亦感動不已。右近近日常為此尷尬局面不勝煩惱,此時見親王竟半夜踏雪而來,不覺為之心動,所有顧慮一掃而光。事已至此,總得好好待他,便找了位叫侍從的侍女,她亦為浮舟的親信,且知情達理。同她商量:「此事極其難辦!願你能與我一道,保守秘密。」二人便設法將旬親王引入室內。他衣服早已濕透,香氣沁人心脾,兩人不由擔心。以為這香氣與尊大將的相似,便可以矇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