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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暑話錄    P 16


作者:葉夢得
頁數:16 / 33
類別:手記隨筆

 

避暑話錄

作者:葉夢得
第16,共33。
杜子美詩「久為野客尋幽慣,細學何顒免興孤」,何顒後漢人,見《黨錮傳》,蓋義俠者,與詩不類。當意作周顒,周、何字相近而訛。周顒奉佛,有隱操,其詩云:昔遭衰世皆晦跡,今幸樂國養微軀。依止老宿亦未晚,富貴功名焉足圖。
則此意當在顒也。
張丞相天覺喜談禪,自言得其至,初為江西運判,至撫州見兜率從悅,與其意合,遂授法悅。黃龍老南之子,初非其高弟,而江西老宿為南所深許,道行一時者數十人,天覺皆歷詆之。其後天覺浸顯,諸老宿略已盡,後來庸流傳南學者,乃復奔走推天覺,稱相公禪,天覺亦當之不辭。近歲遂有為長老開堂承嗣天覺者,前此蓋未有。
勢利之移人,雖此曹亦然也。初與老南同得道于慈明者有文悅,住雲峰,其行解堅高略與南等,從悅既因天覺而重,故其徒謂雲峰悅為文悅以別之。


  
世傳王迥芙蓉城鬼仙事,或雲無有,蓋托為之者。迥字子高,蘇子瞻與□姻家,為作歌,人遂以為信。余澹清老云:王荊公嘗和子瞻歌,為其兄紫芝誦之,紫芝請書於紙,荊公曰:此戲耳,不可以誦。故不傳,猶記其首語云:神仙出沒藏杳冥,帝遣□鬼驅六丁。
余在許昌與韓宗武會,坐客有言宗武年二十餘時有所遇如子高,是時年八十餘,余質之,宗武笑而不肯言。客誦其人往來詩數十篇,皆五字古風,清婉可愛,如《玉台新詠》。宗武見余愛,乃笑曰:荊公嘗亦甚稱,雲非近人,當是齊梁間鬼。遂略道本末云:見之幾二年,無甚苦,意但恍惚,或食或不食。
後國醫陳易簡教服蘇合香丸半年餘,一日忽不見,未知為藥之驗否也?  卷下


  
光祿師孟吳下人,樂易純質,喜為詩,效白樂天,而尤簡直,至老不改吳語。與王荊公有場屋之舊,荊公頗喜之,晚相遇猶如布衣時。自洪州致仕歸吳,過荊公蔣山,留數日,時已年七十餘,荊公戲之曰:公尚欲仕乎?曰:猶可更作一郡。荊公大笑,知其無隱情也。
元豐間道士陳景元博識多聞,藏書數萬卷,士大夫樂從之遊,身短小而傴。師孟嘗從求《相鶴經》,得之,甚喜,作詩親攜往謝,末云:妝得一般瀟灑物,龜形人送鶴書來。徐舉首自操吳音吟諷之,諸弟子在傍,皆忍笑不能禁。時王侍郎仲至在坐,顧景元不覺失聲,幾仆地。
柳永字耆卿,為舉子時多游狹邪,善為歌辭,教坊樂工每得新腔,必求永為辭,始行于世,於是聲傳一時。初舉進士登科為睦州掾,□舊初□官,薦舉法不限成考,永到官郡,將知其名,與監司連薦之,物議喧然。及代還至銓,有摘以言者,遂不得調。自是詔初任官須滿考,乃得薦舉,自永始。
永初為《上元辭》,有「樂府兩籍神仙,梨園四部絃管」之句傳,禁中多稱之。後因秋晚張樂,有使作《醉蓬萊》辭以獻,語不稱旨,仁宗亦疑有欲為之地者,因置不問。永亦善為他文辭,而偶先以是得名,始悔為己累。後改名三變,而終不能救,擇術不可不慎。
余仕丹徒,嘗見一西夏歸明官云: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言其傳之廣也。永終屯田員外郎,死旅,殯潤州僧寺,王和甫為守,時求其後不得,乃為出錢葬之。
秦觀少游亦善為樂府,語工而入律,知樂者謂之作家,歌元豐間盛行于淮楚。「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本隋煬帝詩也,少游取以為《滿庭芳》辭,而首言「山抹微雲,天粘衰草」,尤為當時所傳。蘇子瞻于四學士中最善少游,故他文未嘗不極口稱善,豈特樂府然?猶以氣格為病,故常戲雲「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花倒影柳屯田」,「露花倒影」,柳永《破陣子》語也。
富鄭公為樞密副使,坐石守道詩,自河北宣諭使還,道除知鄆州,徙青州,讒者不已,人皆為公危懼。會河北大饑,流民轉徙東下者六七十萬人,公皆招納之,勸民出粟,自為區畫,散處境內,屋廬、飲食、醫藥纖悉無不備,從者如歸市。有勸公非所以處疑弭謗,禍且不測,公傲然弗顧曰:吾豈以一身易此六七十萬人之命哉?卒行之愈力。明年河北二麥大熟,始皆襁負而歸,則公所全活也。
於是雖讒公者亦莫不畏服,知不可撓,而疑亦因是浸釋。公在政府不久,而青州適當此變,嘗見其與一所厚書云:在青州二年偶能全活得數萬人,勝二十四考中書令遠矣。張侍郎舜民嘗刻之石,余舊有模本,今忘之不復見。
裴休得道于黃櫱《圓覺經》等諸序,文皆深入佛理,雖為佛者亦假其言以行,而吾儒不道,以其為言者佛也。李翱《復性書》即佛氏所常言,而一以吾儒之說文之,晚見藥山,疑有與契,而為佛者不道,以其為言者儒也。此道豈有二,以儒言之則為儒,以佛言之則為佛,而士大夫每患不能自求其所聞,必取之佛,故不可行于天下,所以紛然交相詆,卒莫了脫其實也。韓退之《答孟簡書》論大顛,以為實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胸中無隔礙。
果爾,安得更別有佛法?是自在其說中而不悟。退之《原性》不逮李翱《復性書》遠甚,蓋別而為二,必有知者,然後信之。李翱作《復性書》時年二十九,猶末見藥山也,然求于吾儒者,皆與當時佛者之言無二,故自言志于道者四年,則其學之久矣。然無一言近佛,而猶微外之,與老莊並列,蓋以世方力詆其說,不可與之爭,亦不必爭故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