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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P 175


作者:帕斯捷爾納克
頁數:175 / 184
類別:世界名著

 

日瓦戈醫生

作者:帕斯捷爾納克
第175,共184。
“我該怎麼辦?我想。我拿這個半瘋的老太婆和殺人的強盜怎麼辦?時間過去了。我聽見馬在窗外叫,一直沒從大車上卸下來。對了,馬在叫,彷彿想對我說,塔紐莎,趕快去找好心人,找人幫忙吧。
我一看天快亮了,心想:『就按你的意思辦吧,謝謝,爹的好馬,你指教了我,你的主意對,咱們走吧。』可我正這樣想的時候,彷彿樹林子裡有個聲音對我說:等等,別急,塔紐莎,咱們還能想出別的辦法。’在樹林子裡又不是我一個人了。公鷄彷彿向對自己同類那樣對我幄幄啼,一輛熟悉的機車在下面用汽笛向我招呼。
我從汽笛聲聽出它是納格爾納亞車站的機車,正在生火待發,他們管它叫推車,推貨車上山;可這次是一列混合列車,每天夜裡這時候都打這兒經過。我聽見,我所熟悉的機車在下面叫我。我聽見,我的心快跳出來了。我想,難道我和馬爾福莎大嬸神經都出了毛病,每個活物,每個木會說話的機器,都會跟我說人話?
“可是還想什麼,火車已經很近,沒工夫想了。我提起已經不怎麼亮了的提燈,拚命沿著鐵軌跑去,站在兩條鐵軌當中,拚命搖提燈。


  
“還有什麼好說的。我攔住火車,虧得風大,它開得很慢,慢速行車。我攔住火車,熟識的司機從司機室的窗口伸出身子來,因為風大我聽不見他的問話。我對司機喊,有人攻擊鐵路信號室,殺人槍劫,強盜就在家裡,叔叔同志,保護保護我們吧,急需救援。
我說話的時候,從取暖貨車上下來幾名紅軍戰士,問我出了什麼事,列車為什麼夜裡停在樹林裡的陡坡上。
“他們知道出了什麼事後,便從地窖裡把強盜拖出來、他用比彼堅卡還尖細的聲音求他們饒了他。『好心的人,』他說,『別殺死我,我再也不敢了。』他們把他拖到路基上,手腳綁在鐵軌上,火車從他肚子上軋過去——處以私刑。
「我沒回去取衣服,那兒太可怕了。我請求叔叔們把我帶上火車。他們便把我帶走了。此後,我不吹牛,帶著流浪兒的名聲,走遍半個俄國和半個外國,什麼地方都到過了。
經過童年的痛苦,我才懂得什麼是幸福和自由。當然也有過不少過錯和災難。那都是以後發生的事了,我下次再講給你們聽吧。我剛纔說的那天夜裡,一個鐵路職員走下火車,走進馬爾福莎的院子,接收了政府的財產,做了安置馬爾福莎大嬸的指示。
聽說她後來在瘋人院裡發瘋死了。也有人說她病好出院了。」
戈爾東和杜多羅夫聽完塔尼娜講的經歷後,默默地在草地上徘徊了很久。後來卡車開來了,笨拙地從大道上拐進林間空地。人們開始往卡車上裝箱子。戈爾東說:
「你明白這個洗衣員塔尼姐是難嗎?」
「嗅,當然明白。」
「葉夫格拉夫會照顧她的。」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補充道,「歷史上這種事已經發生過幾次了。高尚的、理想的、深沉的變粗俗了,物質化了。這樣希臘成為羅馬,這樣俄國教育變成俄國革命。
你不妨對比一下布洛克的話『我們是俄國恐怖年代的孩子們』,馬上便能看出兩個時代的區別。布洛克說這話的時候,應當從轉意上、從形象意義上來理解。孩子並不是孩子,而是祖國的兒女,時代的產物,知識分子,而恐怖並不可怕,不過是天意,具有啟示錄的性質而已,這是不同的事物。而現在,一切轉意的都變成字面上的意義了,孩子就是孩子,恐怖是可怕的,不同就在這裡。」
又過了五年或十年、一個寧靜的夏天傍晚,戈爾東和杜多羅夫又聚在一起,坐在高樓敞開的窗口前,俯視着在暮色漸漸變濃中的遼闊無垠的莫斯科。他們正翻閲葉夫格拉夫編輯的尤里耶夫的著作集。他們不止讀過一遍了,其中的一半都能背誦。他們交換看法,陷入思考之中,讀到一半的時候天黑了,他們看木清字型,不得不點上燈。


  
莫斯科在他們腳下的遠方,這座作者出生的城市,他的一半遭遇都發生在這裡。現在,他們覺得莫斯科不是發生這類遭遇的地點,而是長篇故事中的一個主角。今晚,他們手中握著著作集已經走近故事的結尾。
儘管戰後人們所期待的清醒和解放沒有伴隨着勝利一起到來,但在戰後的所有年代裡,自由的徵兆仍然瀰漫在空氣中,並構成這些年代唯一的歷史內容。
已經變老的兩位朋友坐在窗前還是覺得,心靈的這種自由來到了,正是在這天晚上,在他們腳下的街道上已經能感觸到未來了,而他們自己也步入未來,今後將永遠處于未來之中。想到這神聖的城市和整個地球,想到沒有活到今晚的這個故事的參加者們和他們的孩子們,他們心中便感到一種幸福而溫柔的平靜,而這種平靜正把幸福的無聲的音樂撒向周圍。而他們手中的這本書彷彿知道這一切,支持並肯定他們的感覺。
藍英年譯 附詩
哈姆雷特
喧嚷嘈雜之聲已然沉寂,
此時此刻踏上生之舞台。
倚門傾聽遠方裊裊餘音,
從中捕捉這一代的安排。
膝跪的夜色正向我對準,
用千百隻望遠鏡的眼睛。
假若天上的父還前寬容,
請從身邊移去苦酒一搏。
我讚賞你那執拗的打算,
裝扮這個角色可以應承。
但如今已經變換了劇情,
這一次我卻是礙難從命。
然而場景已然編排注定,
腳下是無可更改的途程。
虛情假意使我腎信自嘆,
度此一生決非漫步田園。
三月
陽光曝曬汗如雨下,
發瘋的溪谷難忍熱浪的沖刷。
早春的農事正繁忙,
件件操勞在牧羊女健壯手上。
贏弱的殘雪更蒼白,
身下的樹枝露出一條條筋脈。
畜欄的生活更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