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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P 106


作者:大江健三郎
頁數:106 / 526
類別:文學

 

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作者:大江健三郎
第106,共526。
「糟糕啦,糟糕啦!」穿迷彩服的大漢垂下滿面憂鬱的臉思索着,苦惱之中透着凶殘,我心想如果在戰場上碰上他,可夠受的。
誰知他反而拿出和他那氣息粗野而又帶著為難情緒的聲音相反的、和顏悅色的語氣說:
「你,知道舅舅收藏印章的地方麼?你舅母求我來取的。我是你舅母的娘家兄弟,你舅父如果在家會給我的。銀行存摺讓你舅母拿去了,可是,印章拿錯了。你能替我找印章麼?」
「你想摳出鈈中毒的瘋子攥在手心裡的印章才穿迷彩服來的麼?」


  
「什麼?」內弟,也就是原來的內弟面帶怒容了。不過,他雖然身材高大,有爆發力,卻意外地是個很有節制的人。他為了執行敬愛的姐姐委派的任務,幹勁兒十足呢。因為他在廣告社裡負責廣告製作,所以和那個話劇導演也有交往。
說不定是三方達成協議才跑到這裡來的,他很負責任。
「我可不想和你打架呀。你既然來看家,當然知道舅父和舅母已經分居啦?那時候,你舅父按規矩應該保證舅母的生活費吧。」
"舅父已經被她割臉,今後還得獨自撫養生病的孩子,調解離婚的法院又怎麼講?而且,舅母也跟那個戴黑眼鏡的話劇導演走了呀。你也聽說了吧?他的半邊臉被舅母割了,另
外半邊臉又叫導演打了,啊。導演是攻擊性的基督徒麼?"
「胡說!……不過,你也是個說話有趣兒的寶貝呀。好吧,暫且說到此處,替我找印章去吧。你舅父和舅母之間都商議好了的。你現在交給我不是比你舅父或者舅母來取更方便麼?」
「當然要比割破半邊臉方便了!……不過,把印章和銀行存摺交給你,舅父和病兒子怎樣生活呀?因為核電站的津貼全存進銀行啦。」


  
「你連內情都知道得很詳細呀,那麼,你當然知道印章的下落了。你先替我取來,我就告訴你舅父怎樣生活。」
「我又不是孩子!」我對他冷笑。?
「我也不是孩子派來的!……實際上,我要向你舅父的搞運動的夥伴或者報社把一切都揭穿,他也會順順噹噹地把印章交給我的。昨晚內訌的事已經見報了,電視裡也出現了‘大人物A’先生作證呢!」
「啊?!」我一下子驚獃了。
我趕緊退到屋裡,右手還拿着鑿子,又返回來,把取出來的印章用左手交給了大漢。因為妻子、也就是前妻和她影響下的人們,不論是誰都有突然襲擊的毛病,我警告自己要多加小心。
「我要告訴舅父,是被你硬搶去了印章。」
「好吧,你怎麼說都行,喂!不過,小鬼不要嘲弄大人,適可而止吧!」
……沒過二十分鐘,電話鈴響了,剛拿起聽筒就聽見電影作家免去客套的話音了。
「救援總部接到了匿名電話,舉報你向‘大人物A先生’提供了有關核問題的情報。也有人說你化裝混在觀眾席上,這下子可要出亂子啦。以前就聽說襲擊會場的反革命流氓是從‘大人物A先生’那裡領錢的。……你能想到誰是‘大人物A先生’的情報員麼?」
「我剛纔對付完用同樣手段來索取銀行存摺印章的我的妻子,也就是前妻的弟弟啊。他們既然拿到了印章,按道理就該造謡中傷了啊!」
「你是說‘大人物A先生’和你毫無關係?或者並非如此?……三個鐘頭以後,我要到往常那家旅館去,我們先來探討一下這個問題吧!你在家裡能這樣安詳,說明你現在很安全呀!」
我立刻響應了她的提議。她所說的往常的旅館就是「轉換」前的我和未來的電影家為了糟糕的性交而幽會的地方啊。我把內弟,也就是從前的內弟的恫嚇和麻生野的情報再三推敲,決定重新修好門鎖,可是,螺絲釘一個勁兒順着火辣辣的手指頭掉下去。其實,即使不是這樣,我這個完全暴露在恐懼和危險之中的十八歲的青年,這時也必須踉踉蹌蹌地走出去了,變為壯士的森已經孤立無援了。
因為現在再也不是處在「誤炸」的情況之下了,我已是被人家瞄準的標靶了!□ 作者:大江健三郎擺脫危機者的調查書6  我和「大人物A」、也就是我們的「老闆」,如此這般地見面了一
且說,我雖然害怕在雨滴、霧滴形成的膠質狀的黑影裡隱伏着「反面警察」和「山女魚軍團」,但是,我還是登上電車出發了。連列車員也叫我好生懷疑,他是不是私營電車工人革命黨員,好像他就要用那把往車票上打洞的剪子咔喳咔喳地弄傷我周身的皮膚!因聽說為有一位活躍分子把「轉換」後的我當做故意化裝為年輕人的了,當然那是錯誤的判斷啊。不過,當那些人們用鐵棍和鋼管打倒我才發現我是真的年輕了時,恐怕更新了的頭蓋骨早就被打碎啦。對我來說,那種追認還有什麼用?就算我是經過「轉換」的,稀有的靈長科動物,也沒有頭蓋骨備品啊。
每當我想到說不定在這春天的黃昏裡就要發生的亂斗的情景,我就充滿了恐懼。因為我一點也沒有完成宇宙精神利用「轉換」賦予我的使命,我害怕連那使命是什麼也沒弄明白就被無休止的亂鬥給收拾了。而且,我如果因此掉隊,不是使命就得由森單獨完成了嗎?讓那個不諳世故的森單獨去幹!可是,你說在我如此懊喪的外表上看出了好色的兆頭?說來也巧,我們從兩側走進那家旅館圍牆的樹叢裡時相遇了。但是,就在那一剎那,我看見未來電影家疲憊不堪的佈滿憂傷的臉上閃過一道厭惡的閃電,不用說她和我一同走進門廳了,簡直是要用她的肩膀把我頂回馬路上了。
而且,她連嘴唇也不動就發出聲音,摧殘我十八歲的靈魂!
「我好不容易阻止了那些孩子們開查問會才到這裡的。可是,你怎麼像一條發情的狗似的盯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