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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    P 145


作者:佚名
頁數:145 / 176
類別:古典小說

 

魏忠賢

作者:佚名
第145,共176。
二人相見,坐下。天榮謝道:「外日蒙爺情,發書子搭救。奈家主必不肯恕,又被他拿去鎖禁了半年多,蒙老主母憐念釋放。今又四路差人訪拿,定要置小人于死地。無可奈何,只得又來求爺庇蔭。」文煥道:「你雖逃到京師,終非長策,我也難庇你許多。如今有個道理,我們廠裡魏祖爺,昔日也曾與你有一面之識,除非投在他門下,方可免禍。」天榮道:「若得老爺玉成,刻骨難忘。」次日備了禮物,文煥引他到魏府來。文煥先進去,天榮等到傍午,才有人出來喚他到書房裡來等。忠賢出來,天榮朝上叩了頭,復又跪下,呈上禮單。忠賢看也不看,遞與掌家,命他坐。天榮道:「小的怎敢坐!」忠賢道:「即是舊交,坐下何妨。」天榮才告坐坐下。忠賢道:「遠勞你來,只是我門無白衣,須要做個官兒才好。武職恐你做不來,只好代你上個中書罷。」天榮稱謝不已。少頃,擺上酒來,忠賢道:「你家主人富壓江南,實有多少傢俬?」天榮道:「約有一二百萬。各處鹽引當鋪,每年有十餘萬利息。惟有黃山木利最多,每年足有四十餘萬。」李永貞道:「朝廷各項錢糧,每年也只有五六百萬,他一家每年就有十分之一,如今大工正在缺少錢糧,就向他借幾萬用也不妨。」天榮道:「當年征關北時,他也曾進過五十萬充邊餉,萬曆爺曾賜他中書銜的。」忠賢道:「這廝卻也可惡!萬曆時他既助得餉,咱們如今大工缺少錢糧,他就不助些餉了?他這富足,難道不是害眾成家的麼?你可開他些過犯來,咱好差人去拿他,來問他要。」

席散後,天榮回來,便來見倪文煥,討他主意。文煥道:「既是祖爺起了這個念頭,你也顧他不得,必須開他些過失才好。」天榮道:「他家雖是富足,卻世代忠厚,未曾刻剝一人。就是鹽務當鋪,只有人騙他些的,卻無甚過失可說。」文煥道:「事到其間,也講不得天理了。你若不開,連你也不好!」天榮道:「但憑分付。」文煥道:「你去做個揭帖:上開他父子是歙縣土豪,慣囤窩射利,阻撓鹽法,遍開典鋪,刻剝小民,侵佔黃山,每年獲木植租息六十餘萬,以致家累巨萬,富堪敵國,赴東廠出首。」



  
天榮依命,沒奈何次日只得寫了個揭帖,投到東廠。楊寰見了,如獲至寶,即刻轉上來。忠賢隨即矯旨拿問,票了駕帖,差錦衣官校星夜到江南來拿人。校尉等詐了萬金,吳養春只要救命,也顧不得銀子,隨即分付夥計:「將各處典鋪鹽店都收了,我又未曾犯法,朝廷也不過是要我的銀子。家中姬妾都着他母家領去,聽其改嫁。」老母、妻子免不得抱頭痛哭而別。

不一日,到了京,發鎮撫司拷問。吳養春遍行買囑,許顯純也得了他有萬金,心裡卻也憐其無辜受害,又怕魏監差人打聽,不敢放鬆他,就照原揭上題個拷問過的本進去。一二日批下來道:「吳養春臓銀六十萬,着刑部行文與該撫,照數比追解京。其山場木植銀四十餘萬,着工部遣幹員會同該撫按估計變價解庫;其山場二千四百餘頃並拋荒隱匿地畝,均着查明入冊。此皆廠臣為國忠心發奸,巨手搜剔黃山之大蠹。克襄紫極之浩繁,省國幣而工度饒,不加賦而財用足,宜加優獎,以勵忠勤。着賞給綠緞四表裡,羊八雙,酒八瓶,仍着蔭弟侄一人為錦衣衛指揮,世襲其職,給與應得誥命,欽此。」

那吳養春父子生來嬌養慣的,哪奈刑法,熬不過幾次追比,俱死於獄中。正是:



  
百年富可擬陶朱,卻笑持家術也無。

致使一身亡犴狴,只因輕自放豪奴。

工部奉旨,差了個主事來徽州變產。先時吳養春傢俬原有數百萬,後因養春被拿,他妻子各處尋分上救他不惜錢,要一千就是一千,要一萬就與一萬。那些親友有實心為他的,道:「只要錢用得到,自然靈驗。」亦有藉此脫騙的,那些女流如何知道?就如挑雪填井一樣。及到撫按追臓時,傢俬已用去一半了。只見家人回來說:「主人都死了,原來此事是安保陷害的。」舉家切齒,痛哭一場。

不日工部司官到了,會同撫按清查。那些親友見事勢不好,都不敢來管,只有一個老家人吳良出來撐持。那主事同撫按上了察院,傳集府縣,將山場木植變價,少不得要報人買,未免高抬價目。那些富戶見值一百的,就要賣人二百。那些怕買的花錢求免,或賄囑延擱。那買不起的便來告免,反被責逼,以致妄扳別人,株連不已。及至納價時,書吏又作弊,用加二三的重平子收銀。及完清了價,又無產業領,他又報別人來買,設成騙局哄人。那報買的也不能聽他緩緩上價,還要當錢糧追比。無奈這是個欽差官兒,不受撫按的節制,無處告理。正是「天高皇帝遠」,有屈也難伸。把一個徽州城攪得不成世界了。臓銀出過六十餘萬,也就艱難了。眾僮僕都偷盜財物,各自逃散,日日只帶這老仆吳良追比。這吳良年近七旬,漸漸打得不像樣而死。

這主事又差人拿他家眷,那老太太年老出不得官,便來拿他妻子。那孺人是寧國沈相公的孫女,南京焦狀元的女甥,見人來拿他,放聲大哭道:「我為世代簪纓之女,富貴家的主婆,豈可出頭露面,受那狗官的凌辱?罷!與其死於此賊之手,不如死在家裡的乾淨!」於是解下絲縧,懸樑自縊。他兩個女兒見他娘吊死,他們也相縊而亡。可憐:

愁紅慘綠淚成絲,弱柳迎風自不支。

斷送玉容魂弗返,分明金谷墜樓時。

那老太太聽見媳婦、孫女都死,嚇了一跌,也嗚呼哀哉了。眾親戚聞知,皆來弔問,備棺收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