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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P 205


作者:李綠園
頁數:205 / 323
類別:古典小說

 

歧路燈

作者:李綠園
第205,共323。
這張正心年輕性躁,怎當的這一句惡言。直是怒如火起,竟張開手來要打耳刮子。這梁氏見侄子,是個新補的廩生,毆打庶伯母,雖是正氣,卻損美名。攔住吆喝道:「使不的!」張正心只得收回。這杜氏得了「使不的」一句話,一發撒潑,竟至披頭散髮,哭罵起來。”恰好小廝尋的張類村回來,張正心未曾見伯,氣狠狠的道:「你當真料我不敢打你麼?」杜氏哭嚷道:「這不是我麼,給你打!給你打!」張類村所以向侄子說道:「你且放從容些。」只因一個人生妒,真正夫婦、伯侄、妻妾一家人,吵成了「今有同室之人鬥者」,竟是「披髮纓冠」而不能救了。

卻說是日傍晚,虎鎮邦又來索債。坐在前廳,只是不走。



  
譚紹聞無奈,只得漫應要當宅院一處,銀子到手,即便楚交。

虎鎮邦等得日落,方纔回去。

譚紹聞回到樓上,心中盤算:張老先生當宅一語,未必作準。正愁悶間,思量早睡了罷,好借夢寐之中,祛此心焦。忽聽德喜跑來說道:「衚衕口來了一輛車,內中坐了兩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問那個院子是當年惠師爺住過的。大相公瞧瞧去。」紹聞喜之不勝,急忙跑出,走到衚衕裡,開了小南院門搭兒,推開門兒。說道:「這裡是,這裡是。」只見兩個女人都下車來。一個男人先搬了一捆被縟,到了門首,紹聞道:「搬進去。」那人又回去搬了一個小箱子,又搬了一回錢。問道:「車上還有東西不曾?」一個女人答道:「完了。」那男人道:「你們都來罷。」紹聞躲開門,徑讓女人進去。

又見一個人急急走來。跟着小廝,右手提着一個未燃燭的燈籠,左腋下夾着一包東西。初昏之時,依稀認得是張正心。



  
見紹聞彎腰一揖,說道:「舍下出醜,愚伯侄原非得已。萬望世兄念世交之情,諸事照料。頂感不荊」紹聞道:「方纔進院,俱系何人?」張正心道:「一個是舍弟生母,一個是廚嫗,一個是老家人。弟跟的車來,在街上買些吃食東西,蠟燭一斤,所以後至。即煩盛價取個火來,點起燭台。」這德喜早到樓院,取出一盞明燈來。跟的小廝,將燈籠點明。張正心道:「弟到院中看看。」一拱而入。少頃,即出來說道:「屋子久無人住,一切傢伙俱無。萬望世兄周章。」紹聞道:「桌凳床鋪,今晚且自略備,明日再為掃除、刷糊。總緣早晨一語,不料今晚即至。請世兄到小軒少坐。那些雜事,叫小價與貴紀綱料理。」

張正心與譚紹聞遂同上碧草軒來。

且說婦人性情,好看人家堂眷。這王氏、巫翠姐、冰梅,並老樊,聽說張類村家是因醋析居,必定是趙飛燕的妹妹,虢國夫人的姐姐,一心俱想來看阿嬌。在後門口候客上了後軒,都來小南院來。張宅家人躲開路兒,正要向德喜兒要燭台。這譚宅內人見了杏花兒,個個都大失所望,卻原來是嫫母的後身,心中好不暗笑。廚嫗接過燭台,又點上兩枝燭,屋內煌煌。

王氏便問道:「這是三太太麼?」廚嫗道:「是。」王氏又道:「這懷內是小相公麼?」廚嫗道:「是。」王氏因問:「你哩?」

廚嫗道:「小媳婦是那邊爨婦,跟來伺候相公哩。」王氏向杏花兒接過相公一看,便問道:「這是三太太你生哩麼?」杏花總是不敢答應。廚嫗道:「怎的不是。」這王氏一起婦女,看了杏花兒,又看這小相公,真乃方面大耳,明目隆鼻。王氏忍不住道:「怎的叫人不見親哩。」忽聽的說客來,這一家走不迭,都忙回去了。到了樓下,巫翠姐道:「娘,你看張家三太太,我可算賢德能容的麼?」王氏瞅了一眼道:「年輕輕的,通是瘋了,就說下道兒去。」老樊道:「破繭出俊蛾,真正是黃毛丫頭,抱了個玉碾的孩兒。」不知此乃張類村一生善氣迎人,所以生下這個好後代來,正是積善必昌熾之報也。

這張正心別了譚紹聞,到南院粗粗的安置一番,說了些安慰話兒。打着燈籠,坐車而回。

卻早杜氏已得了信兒。是晚,向張類村道:「你跟我屋裡來。」張類村只得到了臥房。這杜氏言語嘈雜,雖不成其為鬥,卻也哄的厲害,怒將起來,几乎要打,這張類村只得劉寄奴飽饗老拳的本本領。這杜氏到底不敢過于放肆,劈臉啐了一口,這張類村少不得學那婁師德唾面自乾的度量。吵閙了一會,卻也幸冤家遠離,因說:「你好好的,叫我養個腰裡有尖尖的孩子,我也在人前,好爭一口氣。」因此都睡訖。

卻說次早,梁氏曉知杏花兒遠寄外宅消息,心下好不氣悶。

樓下發怒道:「我那兒子,是這院的一個正經主兒,正心發落他那裡去了,卻叫旁枝旁葉吃他的飯。我看今日誰敢燒鍋做飯吃!」正說間恰好張正心來了。梁氏道:「正心,你把杏花兒發到那裡去了?」張正心道:「昨日侄與伯商量,賃下譚世兄房子。晚上侄子親自送去,安置妥當。今日侄子還去,帶人收拾院子,盤鍋壘灶,安置床鋪。總要事事妥當,萬不叫伯母掛心。」梁氏道:“正心,你說啥呀?這樓這廳,都是他的,卻不叫他住,早早的就叫他做人家房戶。你心何安?你還敢說是你與你伯商量的主意。你伯在省會之地,人人都欽敬他,你是新補廩生,指望將來發達。就不該把旁枝葉兒移到別處麼?恰恰的把一個正身兒送的遠遠的。就是那村農也做不出這事來。

像前者杏花兒在南院住,咱家的人還住的是咱家,我就沒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