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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遊記    P 317


作者:徐宏祖
頁數:317 / 338
類別:古典散文

 

徐霞客遊記

作者:徐宏祖
第317,共338。
十三日僧滄海具飯,即執殳前驅。余與顧仆亦曳杖從之。從坪岡右腋仆樹上,度而入。其樹長二十餘丈,大合抱,橫架崖壁下,其兩旁皆叢箐糾藤,不可着足,其下坎坷矇蔽。無路可通,不得不假道于樹也。過樹,沿西崖石腳,南向披叢棘,頭不戴天,足不踐地,如蛇游伏莽,狨róng金絲猴過斷枝,惟隨老僧,僧攀亦攀,僧掛亦掛,僧匍匐亦匍匐。二里,過崇崖之下。又南越一岡,又東南下涉一箐,共裡余,乃南上坡,踐積茅而橫陟之。其茅倒者厚尺餘,豎者高丈餘,亦仰不辨天,俯不辨地。又裡余,出南岡之上。此岡下臨南峽,東向垂支而下,有微逕自南峽之底,西向循岡而上,於是始得路。隨之上躡,其上甚峻,蓋石城屏立,此其東南之趺fū,南峽又環其外,惟一綫懸崖峽之間。遂從攀躋西向上者五里,乃折而北上。一里,西北陟坎坷之石,半裡,抵石城南垂之足。乃知此山非環轉之城,其山則從其後雪山之脊,東度南折,中兜一峽,南嵌而下,至此南垂之足,乃峽中之門也。其崖則從南折之脊,橫列一屏,特聳而上,至此南垂之足,則承趺之座也。峽則圍三缺一,屏則界一為二,皆不可謂之城。然峽之杳渺障于內,屏之突兀臨于外,此南垂屏峽之交,正如黃河、華岳,湊扼潼關,不可不謂險之極也。從南垂足,盤其東麓而北,為崖前壁,正臨台庵而上。壁間有洞,亦東向,嵌高深間,登之縹緲雲端,憑臨瓊閣,所少者石髓無停穴耳。盤其西麓而北,為崖後壁,正環墜峽之東。削壘上壓,淵塹下蟠,萬木森空,藤蘚交擁,幽峭之甚。循崖北行一里,路分為二:一東北上,為躡崖頂者;一西北,為盤峽坳者。乃先從峽。半裡,涉其底,底亦甚平,森木皆浮空結翠,絲日不容下墜。

山上多扶留藤,所謂簍子也,此處尤巨而長,有長六丈者。又有一樹徑尺,細芽如毛,密綴皮外無毫隙。當其中有木龍焉,乃一巨樹也。其下體形扁,縱三尺,橫尺五。自地而上,高二尺五寸,即半摧半茂。摧者在西北,止存下節;茂者在東南,聳于而起。其干正圓,圍如下體之半,而高不啻十餘丈。



  
其所存下節並附之,其圓亦如聳干,得下體之半,而其中皆空,外膚之圍抱而附於聳干者,其厚止寸餘,中環空腹如桶,而水盈焉。桶中之水,深二尺餘,蓋下將及于地,而上低於外膚之邊者,一寸有五,其水不甚清,想即樹之瀝也。

中有蝌蚪躍跳,杓yǎo即勺水而干之則不見。

然底無旁穴,不旋踵即不及轉身而水仍滿,亦不見所自來,及滿至膚邊下寸五,輒止不溢。若有所限之者,此又何耶?



  
其樹一名溪母樹,又名水冬瓜,言其多水也。

土人言,有心氣痛者,至此飲之輒愈。

老僧前以砍木相基至,亦即此水為餐而食。樹之北,有平岡自西而東,屬於石崖之峰。即度岡之北,有窪匯水,為馬鹿潭,言馬鹿所棲飲者。窪之北,則兩岸對束如門,潭水所從泄也。循岡西上半裡,西大山之麓有坡一方,巨木交枕,雲日披空,即老僧昔來所砍而欲卜之為基者,寄宿之茅,尚在其側。由此西上,可登上台,而路愈蔽,乃返由前岐東北躡岸,半裡而凌其上。南瞰下台之龕庵,如井底寸人豆馬,蠕蠕下動。此庵遂成一畫幅,其頂正如堵牆,南北雖遙而闊皆丈餘,上下雖懸而址皆直立。

由其上東瞰上江如一綫,而東界極北之曹澗,極南之牛角關,可一睫而盡;惟西界之南北,為本支所掩,不能盡崩戛、八灣之境也;西眺雪山大脊,可以平揖而問,第深峽中嵌,不能竟陟耳。乃以老僧飯踞崖脊而餐之,仍由舊徑下趨中台庵。未至而雨,為密樹所翳不覺也。既至而大雨。

僧復具飯。下午雨止,遂別僧下山,宿于蠻邊火頭家,以燒魚供火酒而臥。

十四日從蠻邊飯而行。

仍從舊路東南一里,宜東下,誤循大路倚西山南行。

二里,望渡處已在東北,乃轉一里,得東下之路,遂涉坑從田塍東行。一里,至早龍川家,即龍江之弟,分居于此,以主此渡者。時渡舟尚在江東岸,龍川迎坐以待之,其妻女即織綎于旁。出火酒糟生肉以供。余但飲酒而已,不能啖生也。雨忽作忽止,上午舟乃西過。又候舟人飯,當午乃發,雨大作。同渡者言,猛賴東溪水暴漲,橫木沉水底,不能着足;徒涉之,水且及胸,過之甚難。余初以路資空乏,擬仍宿早龍江家,一日而至松坡,二日而至瑪瑙山,皆可無煩杖頭,即取所寄水簾石樹歸。今聞此,知溪既難涉,且由溪北岸溯流而入,由北衝逾嶺,既免徒涉之險,更得分流之脊,于道里雖稍遠,況今日尚可達歪瓦,則兩日即抵郡,其行反速也。遂從渡口東向截塢望峽入,先由塢東行田塍間。一里,路為草擁,草為雨偃,幾無從覓。幸一同渡者見余從此,亦來同行,令之前驅。半裡,遂及峽口,循峽北突峰南麓東向入,溪沸于下,甚洶湧。五里,峽自北來,有村在東山下,曰猛岡。路挾西山北轉上坡。五里,遂東盤東峰之南椒。又東十里,有峽自東南來,想即猛淋所從來之小徑也。於是折而北上山坳,二里,聞犬聲。又裡余。山環谷合,中得一坪,四五家倚之南向而居,日歪瓦,遂止而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