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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遊記    P 334


作者:徐宏祖
頁數:334 / 338
類別:古典散文

 

徐霞客遊記

作者:徐宏祖
第334,共338。
時沈莘野已東遊,乃翁偶不在廬,余欲候晤,遂從之。和光欲下山,因命顧奴與俱,恐山廬無餘被,憐其寒也。奴請匙鑰,余並箱篚者與之,以一時解縛不便也。奴去,蘭宗即曳杖導余,再觀水簾、翠壁、側樹諸勝。既暮,乃還其廬。是日為重陽,晴爽既甚,而夜月當中峰之上,碧落如水,恍然群玉山頭也。

初十日晨起,問沈翁,猶未歸。蘭宗具飯,更作餅食。



  
余取紙為獅林四奇詩畀之。

水簾、翠壁、側樹、靈泉。見顧仆不至,余疑而問之。蘭宗曰:「彼知君即下,何以覆上?」而余心猶怏怏不釋,待沈翁不至,即辭蘭宗下。才下,見一僧倉皇至,蘭宗尚隨行,訊其來何以故。曰:「悉檀長老命來候相公者。」余知仆逋bū逃亡矣。再訊之。曰:「長老見尊使負包囊往大理,詢和光,疑其未奉相公命,故使余來告。」余固知其逃也,非往大理也。遂別蘭宗,同僧亟下。五里,過蘭那寺前幻住庵東,又下三里,過東西兩澗會處,抵悉檀,已午。

啟篋而現,所有盡去。體極、弘辨欲為余急發二寺僧往追,余止之,謂:「追或不能及。及亦不能強之必來。亦聽其去而已矣。」但離鄉三載,一主一仆,形影相依,一旦棄余于萬里之外,何其忍也!

十一日餘心忡忡。

體極恐余憂悴cuí憂傷,命其侄並純白陪余散行藏經樓諸處。有圓通庵僧妙行者,閲《藏》樓前,瀹茗設果。



  
純白以象黃數珠即今珠見示。

象黃者,牛黃、狗寶之類,生象肚上,大如白果,最大者如桃,綴肚四旁,取得之,乘其軟以水浸之,製為數珠,色黃白如舍利,堅剛亦如之,舉物莫能碎之矣。出自小西天即今印度,彼處亦甚重之,惟以制佛珠,不他用也。又云,象之極大而肥者乃有之,百千中不能得一,其象亦象中之王也。坐樓前池上征迦葉事,取《藏經》中與鷄山相涉者,摘一二段錄之。始知《經》言「迦葉守衣入定,有四石山來合」,即其事也,亦未嘗有鷄足名。又知迦葉亦有三,惟迦葉波名為摩訶迦葉。

「摩訶」,大也,余皆小迦葉耳。

是晚,鶴慶史仲自省來。史乃公子,省試下第未通過歸,登山自遣。

十二日妙行來,約余往游華嚴,謂華嚴有老僧野池,乃月輪之徒,不可不一晤,向以坐關龕中,以未接顏色為悵。

昔余以歲首過華嚴,其徒俱出,無從物色。余時時悼月公無後,至是而知尚有人,亟飯而行。和光亦從。西一里,逾東中界溪,即為迎祥寺,於是涉中支界矣。又一里余,南逾鎖水閣下流水登坡,於是涉中支脊矣。西北溯脊一里,過息陰軒。又循瀑布上流,西北行裡余,渡北來之溪,於是去中支涉西支界矣。又北里余,西涉一峽溪,再上一西來小支之嘴,登之西北行。一里,又西度亭橋,橋下水為華嚴前界水,上下俱有橋,而此其下流之渡橋。內峽中有池一圓,近流水而不混,亦龍潭類也。由溪南向西北行,於是涉西支脊矣。半裡,乃入華嚴寺。寺東向,踞西支大脊之北,創自月潭,以其為南京人,又稱為南京庵。至月輪而光大之,為鷄山首剎,慈聖太后賜《藏》貯之。後毀于火,野池復建,規模雖存,而《法藏》不可復矣。野池年七十餘,歷侍山中諸名宿,今老而不忘先德,以少未參學,掩關靜閲,孜孜不倦,亦可取也。

聞余有修葺《鷄山志》之意,以所錄《清涼通傳》假余,其意亦善。

下午將別,史君聞余在,亦追隨至。

余恐歸途已晚,遂別之,從別路先返,以史有輿騎也。

出寺,西北由上流渡橋,四里,連東北逾三澗,而至其東界之支,即聖峰、燃燈之支垂也。又一里,東下至其盡處,有寺中懸,是為天竺寺。其北澗自仰高亭峽中下,其南澗又從西支東谷屢墜而下者,夾聖峰之支,東盡于此。王十岳《游紀》以聖峰為中支,誤矣。由其垂度北峽小橋,於是又涉中支之西界。循北麓而東,半裡,兩過南下小水,乃首傳寺前左右流也。其南峽中始闢為畦,有廬中央,是為大覺菜圃。

從其左北轉,半裡,逾支脊,連橫過法華、千佛、靈源三庵,是皆中脊下垂處。半裡,北逾鎖水閣下流,即大覺寺矣,仍東隨大路一里,過西竺寺前,上圓通庵,觀「燈籠花樹」。其樹葉細如豆瓣,根大如匏瓠,花開大如山茱萸,中紅而尖,蒂俱綠,似燈垂垂。余從永昌劉館見其樹,末見其花也。此庵為妙行舊居,留瀹茗乃去。一里,由迎祥寺北渡澗,仍去中界而入東支界。溯水而北,過龍泉庵、五華庵。五華今名小龍潭,乃悉檀大龍潭之上流。大龍潭已涸為深壑,乃小龍潭猶匯為下流。余屢欲探之,至是強二僧索之五華後坡。見水流淙淙,分注悉檀右,而坡道上躋,不見其處。二僧以日暮勸返,比還,寺門且閉矣。

是夜,與史君對談復吾齋頭。史君留心淵岳,談大脊自其郡西金鳳哨嶺南過海東,自五龍壩、水目寺、水盤鋪,過易門、昆陽之南,而包省會者,甚悉。且言九鼎山前梁王山西腋之溪,乃直南而下白崖、迷渡者,其溪名山溪。後人分鑿其峽,引之洱海,則此溪又一水兩分矣。果爾,則清華洞之脈,又自梁王東轉南下,而今鑿斷之者。余初謂其脊自九鼎西墜,若果有南下白崖之溪,則前之所擬,不大誤戰?目前之脈,經杖履之下如此,故知講求不可乏人也。史君謂生平好搜訪山脈,每被人曬shěn,譏笑,不敢語人,邂逅遇余,其心大快。然余亦搜訪此脊,幾四十年,至此而後盡,又至此而遇一同心者,亦奇矣。夜月甚明,碧宇如洗,心骨俱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