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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集    P 89


作者:柳宗元
頁數:89 / 143
類別:古典散文

 

柳宗元集

作者:柳宗元
第89,共143。
積八九年,日思摧其形,鋤其氣,雖甚自折挫,然已得號為狂疏人矣。及為藍田尉,留府庭,旦暮走謁于大官堂下,與卒伍無別。居曹則俗吏滿前,更說買賣,商算贏縮,又二年為此,度不能去,益學《老子》,「和其光,同其塵」,雖自以為得,然已得號為輕薄人矣。及為御史郎官,自以登朝廷,利害益大,愈恐懼,思欲不失色於人。

雖戒勵加切,然卒不免為連累廢逐。猶以前時遭狂疏輕薄之號既聞於人,為恭讓未洽,故罪至而無所明之。至永州七年矣,早夜惶惶,追思咎過,往來甚熟,講堯、舜、孔子之道亦熟,益知出於世者之難自任也。今足下未為仆向所陳者,宜乎欲任己之志,此與仆少時何異?然循吾向所陳者而由之,然後知難耳。



  
今吾先盡陳者,不欲足下如吾更訕辱,被稱號,已不信于世,而後知慕中道,費力而多害,故勤勤焉雲爾而不已也。子其詳之熟之,無徒為煩言往複,幸甚!

又所言書意有不可者,令仆專專為掩匿覆蓋之,慎勿與不知者道,此又非也。凡吾與子往複,皆為言道。道固公物,非可私而有。假令子之言非是,則子當自求暴揚之,使人皆得刺列,卒采其可者,以正乎己,然後道可顯達也。

今乃專欲覆蓋掩匿,是固自任其志,而不求益者之為也。士傳言,庶人謗于道,子產之鄉校不毀,獨何如哉?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又何蓋乎?是事,吾不能奉子之教矣!幸悉之。

足下所為書,言文章極正,其辭奧雅,後來之馳於是道者,吾子且為蒲捎、是,何可當也?其說韓愈處甚好。其他但用《莊子》、《國語》文字太多,反累正氣,果能遺是,則大善矣。

憂憫廢錮,悼籍田之罷,意思懇懇,誠愛我厚者,吾自度罪大,敢以是為欣且戚耶?但當把鋤荷鍤,決溪泉為圃以給茹,其巢則浚溝池,藝樹木,行歌坐釣,望青天白雲,以此為適,亦足老死無慼慼者。時時讀書,不忘聖人之道,己不能用,有我信者,則以告之。朝廷更宰相來,政令益修。丈人日夕還北闕,吾待子郭南亭上,期口言不久矣。

至是,當盡吾說。今因道人行,粗道大旨如此。宗元白。

○答貢士沈起書



  
九月,某白:沈侯足下無恙。蒼頭至,得所來問,志氣盈牘,博我以風賦比興之旨。仆之樸專魯,而當惠施、鐘期之位。深自恧也。

又覽所著文,宏博中正,富我以琳瑯璧之寶甚厚。仆之狹陋蚩鄙,而膺東阿、昭明之任,又自懼也。烏可取識者歡笑,以為知己羞?進越高視,仆所不敢。然特枉將命,猥承厚貺,豈得固拒雅志默默而已哉!謹以所示,布露于聞人,羅列乎坐隅,使識者動目,聞者傾耳,幾于萬一,用以為報也。

嗟乎!仆嘗病興寄之作,堙鬱于世,辭有枝葉。蕩而成風,益用慨然。間歲興化裡蕭氏之廬,睹足下《詠懷》五篇,仆乃拊掌愜心,吟玩為娛。告之能者,誠亦響應。

今乃有五十篇之贈,其數相什,其功相百。覽者嘆息,謂予知文。此又足下之賜也,幸甚幸甚!勉懋厥志,以取榮盛時。若夫古今相變之道,質文相生之本,高下豐約之所自,長短小大之所出,子之言雲又何訊焉?

來使告遽,不獲申盡,輒奉草具,以備還答。不悉。宗元白。

○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

得楊八書,知足下遇火災,家無餘儲。仆始聞而駭,中而疑,終乃大喜,蓋將弔而更以賀也。道遠言略,猶未能究知其狀,若果蕩焉泯焉,而悉無有,乃吾所以尤賀者也。

足下勤奉養,寧朝夕,唯恬安無事是望也。乃今有焚煬赫烈之虞,以震駭左右,而脂膏氵氵隨之具。或以不給,吾是以始而駭也。凡人之言,皆曰盈虛倚伏,去來之不可常。

或將大有為也,乃始厄困震悸,於是有水火之孽,有群小之慍,勞苦變動,而後能光明,古之人皆然。斯道遼闊誕漫,雖聖人不能以是必信,是故中而疑也。以足下讀古人書,為文章,善小學,其為多能若是,而進不能出群士之上,以取顯貴者,無他故焉。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積貨,士之好廉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獨自得之,心蓄之,銜忍而不出諸口,以公道之難明,而世之多嫌也。

一出口,則嗤嗤者以為得重賂。仆自貞元十五年見足下之文章,蓄之者蓋六七年未嘗言。是仆私一身而負公道久矣,非特負足下也。及為御史尚書郎,自以幸為天子近臣,得奮其舌,思以發明天下之鬱塞。

然時稱道於行列,猶有顧視而竊笑者,仆良恨修己之不亮,素譽之不立,而為世嫌之所加,常與孟幾道言而痛之。乃今幸為天火之所滌{湯皿},凡眾之疑慮,舉為灰埃。黔其廬,赭其垣,以示其無有,而足下之才能乃可顯白而不污。其實出矣,是祝融回錄之相吾子也。

則仆與幾道十年之相知,不若茲火一夕之為足下譽也。宥而彰之,使夫蓄於心者,鹹得開其喙,發策決科者,授子而不慄,雖欲如向之蓄縮受侮,其可得乎?于茲吾有望乎爾!是以終乃大喜也。古者列國有災,同位者皆相弔;許不吊災,君子惡之。今吾之所陳若是,有以異乎古,故將弔而更以賀也。

顏、曾之養,其為樂也大矣,又何闕焉?

足下前章要仆文章古書,極不忘,候得數十篇乃並往耳。吳二十一武陵來,言足下為《醉賦》及《對問》,大善,可寄一本。仆近亦好作文,與在京城時頗異。思與足下輩言之,桎梏甚固,未可得也。

因人南來,致書訪死生。不悉。宗元白。•

●卷三十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