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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通義    P 108


作者:章學誠
頁數:108 / 112
類別:史學論述

 

文史通義

作者:章學誠
第108,共112。
志乃史裁,苟於事理無關,例不濫收詩賦,康氏於名勝古蹟,猥登無用詩文;其與俗下修志,以文選之例為藝文者,相去有幾?夫諸侯不祖天子,大夫不祖諸侯,嚴名分也。歷代帝王后妃,史尊紀傳,不藉方志。修方志者,遇帝王后妃故里,表明其說可也。列帝王於人物,載后妃於列女,非惟名分混淆,且思王者天下為家,於一縣乎何有?康氏於人物,則首列后稷以至文王,節錄太史《周紀》;次則列唐高祖、太宗,又節錄《唐本紀》,乖刺不可勝詰矣。方志不當僣列帝王,姑且勿倫。就如其例,則武王以下,何為刪之?以謂後有天下,非邠之故邑耶?則太王嘗遷於岐,文王又遷於豐,何以仍列武功人物?以武王實有天下,文王以上,不過追王,故錄之耶?則唐之高祖、太宗,又何取義?以謂高祖、太宗生長其地,故錄之耶?則顯懿二祖,何為刪之?后妃上自姜嫄,下及太姜,何為中間獨無太任?姜非武功封邑,入於武功列女,以謂婦從夫耶?則唐高祖之太穆竇後,太宗之文德長孫皇后,皆有賢名,何為又不載乎?夫載所不當載,為蕪為僣,以言識不足也。就其自為凡例,任情出入,不可詰以意指所在,天下有如是而可稱高簡者哉?

尤可異者,志為七篇,輿圖何以不入篇次?蓋亦從俗例也。篇首冠圖,圖止有二,而蘇氏《璇璣》之圖,乃與輿圖並列,可謂胸中全無倫類者矣。夫輿圖冠首,或仿古人圖經之例,所以揭一縣之全勢,猶可言也。《璇璣》之圖,不過一人文字,或仿范氏錄蔡琰《悲憤詩》例,收於列女之傳可也。如謂圖不可以入傳,附見傳後可也。驀然取以冠首,將武功為縣,特以蘇氏女而顯耶?然則充其義例,既列文王於人物矣,曷取六十四卦之圖冠首?既列唐太宗於人物矣,曷取六陣之圖冠首?雖曰迂謬無理,猶愈《璇璣圖》之僅以一女子名也。惟《官師志》褒貶並施,尚為直道不泯,稍出於流俗耳。



  
○書朝邑志後



  
韓邦靖《朝邑志》二卷,為書七篇:一曰《總志》,二曰《風俗》,三曰《物產》,四曰《田賦》,五曰《名宦》,六曰《人物》,七曰《雜記》。總約不過六七千言,用紙十六七番,志乘之簡,無有過於此者。康《武功》極意求簡,望之瞠乎後矣。康為作序,亦極稱之。

今觀文筆,較康實覺簡淨;惟總志於古蹟中,入唐詩數首為蕪雜耳。康氏、韓氏皆能文之士,而不解史學,又欲求異於人,故其為書,不情至此,作者所不屑道也。然康氏猶存時人修志規模,故以志法繩之,疵謬百出。韓氏則更不可以為志,直是一篇無韻之《朝邑賦》,又是一篇強分門類之《朝邑考》;入於六朝小書短記之中,如《陳留風俗》、《洛陽伽藍》諸傳記,不以史家正例求之,未始不可通也。故余於《武功》、《朝邑》二家之志,以《朝邑》為稍優。然《朝邑志》之疵病雖少,而程濟從建文事,濫采野史,不考事實,一謬也。並選舉於人物,而舉人進士不載科年,二謬也。書其父事,稱韓家君名,至今人不知其父何名。列女有韓太宜人張氏,自系邦靖尊屬;但使人至今不知為何人之妻,何人之母。古人臨文不諱。或謂司馬遷諱其父談為同;然《滑稽傳》有談言微中,不諱談字,恐諱名之說未確。就使諱之,而自敘家世,必實著其父名,所以使後人有所考也。今邦靖諱其父,而使人不知為誰;稱其尊屬為太宜人,而使人不知為誰之妻母;則是沒其先人行事,欲求加人而反損矣。三謬也。

至於篇卷之名,古人以竹簡為篇;簡策不勝,則別自為編,識以甲乙,便稽核耳。後人以繒帛成卷,較竹簡所載為多,故以篇為文之起訖,而卷則概以軸之所勝為量;篇有義理,而卷無義理故也。近代則紙冊寫書,較之卷軸,可增倍蓰,題名為卷,不過存古名耳。如累紙不須別自為冊,則分篇者,毋庸更分卷數,為其本自無義理也。今《武功》、《朝邑》二志,其意嫌如俗纂之分門類,而括題俱以篇名,可謂得古人之似矣。《武功》用紙六十餘番,一冊足用,而必分七篇以為三卷,於義已無所取。《朝邑》用紙僅十餘番,不足一冊之用,而亦分七篇以為二卷,則何說也?或曰:此乃末節,非關文義,何為屑屑較之?不知二家方以作者自命,此等篇題名目,猶且不達古人之意,則其一筆一削,希風前哲,不自度德量力,概可知矣。

○書吳郡志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