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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誌    P 280


作者:馮夢龍
頁數:280 / 355
類別:古典小說

 

東周列國誌

作者:馮夢龍
第280,共355。
行至齊國,見屠牛肆中,一人舉巨斧砍牛,斧下之處,筋骨立解,而全不費力,視其斧,可重三十餘斤,嚴遂異之,細看其人,身長八尺,環眼虯鬚,顴骨特聳,聲音不似齊人,遂邀與相見,問其姓名來歷,答曰:「某姓聶名政,魏人也,家在軹之深井裡,因賤性粗直,得罪鄉裡,移老母及姊,避居此地,屠牛以供朝夕。」亦詢嚴遂姓字,遂告之,匆匆別去。

次早,嚴遂具衣冠往拜,邀至酒肆,具賓主之禮,酒至三酌,遂出黃金百鎰為贈,政怪其厚,遂曰:「聞子有老母在堂,故私進不腆,代吾子為一日之養耳。」



  
聶政曰:「仲子為老母謀養,必有用政之處,若不明言,決不敢受!」嚴遂將俠累負恩之事,備細說知,今欲如此恁般,聶政曰:「昔專諸有言:‘老母在,此身未敢許人。'仲子別求勇士,某不敢虛尊賜。」遂曰:「某慕君之高義,願結兄弟之好,豈敢奪若養母之孝,而求遂其私哉。」聶政被強不過,只得受之,以其半嫁其姊罃,余金日具肥甘奉母。

歲余,老母病卒,嚴遂復往哭弔,代為治喪,喪葬既畢。聶政曰:「今日之身,乃足下之身也,惟所用之,不復自惜!」仲子乃問報仇之策,欲為具車騎壯士,政曰:「相國至貴,出入兵衛,眾盛無比,當以奇取,不可以力勝也。願得利匕首懷之,伺隙圖事,今日別仲子前行,更不相見,仲子亦勿問吾事。」

政至韓,宿于郊外,靜息三日,早起入城,值俠累自朝中出,高車駟馬,甲士執戈,前後擁衛,其行如飛,政尾至相府,累下車,復坐府決事,自大門至于堂階,皆有兵仗,政遙望堂上,累重席憑案而坐,左右持牒稟決者甚眾,俄頃,事畢將退,政乘其懈,口稱,”有急事告相國。”從門外攘臂直趨,甲士擋之者,皆縱橫顛躓,政搶至公座,抽匕首以刺俠累,累驚起,未及離席,中心而死,堂上大亂,共呼,”有賊!”閉門來擒聶政,政擊殺數人,度不能自脫,恐人識之,急以匕首自削其面,抉出雙眼,還自刺其喉而死。

早有人報知韓烈侯,烈侯問:「賊何人?」眾莫能識,乃暴其屍于市中,懸千金之賞,購人告首,欲得賊人姓名來歷,為相國報仇,如此七日,行人往來如蟻,絶無識者,此事直傳至魏國軹邑,聶姊聞之,即痛哭曰:「必吾弟也!」便以素帛裹頭,竟至韓國,見政橫屍市上,撫而哭之,甚哀,市吏拘而問曰:「汝于死者何人也。」婦人曰:「死者為吾弟聶政,妾乃其姊也,聶政居軹之深井裡,以勇聞,彼知刺相國罪重,恐累及賤妾,故抉目破面以自晦其名,妾奈何恤一身之死,忍使吾弟終泯沒於人世乎。」

市吏曰:「死者既是汝弟,必知作賊之故,何人主使,汝若明言,吾請于主上,貸汝一死。」

曰:「妾如愛死,不至此矣,吾弟不惜身軀,誅千乘之國相,代人報仇,妾不言其名,是沒吾弟之名也;妾復泄其故,是又沒吾弟之義也!」遂觸市中井亭石砫而死,市吏報知韓烈侯,烈侯嘆息,令收葬之。以韓山堅為相國,代俠累之任。

烈侯傳子文侯,文侯傳哀侯。


  

韓山堅素與哀侯不睦,乘間弒哀侯,諸大臣共誅殺山堅,而立哀侯子若山,是為懿侯。

懿侯子昭侯,用申不害為相,不害精於刑名之學,國以大治,此是後話。

再說周安王十五年,魏文侯斯病篤,召太子擊于中山。

趙聞魏太子離了中山,乃引兵襲而取之,自此魏與趙有隙。

太子擊歸,魏文侯已薨,乃主喪嗣位,是為武侯,拜田文為相國。

吳起自西河入朝,自以功大,滿望拜相,乃聞已相田文,忿然不悅,朝退,遇田文于門,迎而謂曰:「子知起之功乎。今日請與子論之。」田文拱手曰:「願聞。」

起曰:「將三軍之眾,使士卒聞鼓而忘死,為國立功,子孰與起?」文曰:「不如。」

起曰:「治百官,親萬民,使府庫充實,子孰與起?」文曰:「不如。」

起又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東犯,韓、趙賓服,子孰與起?」文又曰:「不如。」

起曰:「此三者,子皆出我之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某叨竊上位,誠然可愧,然今日新君嗣統,主少國疑,百姓不親,大臣未附,某特以先世勛舊,承乏肺腑,或者非論功之日也。」

吳起俯首沉思,良久曰:「子言亦是,然此位終當屬我。」有內侍聞二人論功之語,傳報武侯,武侯疑吳起有怨望之心,遂留起不遣,欲另擇人為西河守。吳起懼見誅于武侯,出奔楚國。

楚悼王熊疑素聞吳起之才,一見即以相印授之。

起感恩無已,慨然以富國強兵自任,乃請于悼王曰:「楚國地方數千里,帶甲百餘萬,固宜雄壓諸侯,世為盟主。所以不能加于列國者,養兵之道失也。夫養兵之道,先阜其財,後用其力。今不急之官,佈滿朝署;疏遠之族,糜費公廩。而戰士僅食升鬥之餘,欲使捐軀殉國,不亦難乎?大王誠聽臣計,汰冗官,斥疏族,盡儲廩祿,以待敢戰之士,如是而國威不振,則臣請伏妄言之誅!」

悼王從其計,群臣多謂起言不可用,悼王不聽。於是使吳起詳定官制,凡削去冗官數百員,大臣子弟不得夤緣竊祿。又公族五世以上者,令自食其力,比于編氓;五世以下,酌其遠近,以次裁之。所省國賦數萬,選國中精鋭之士,朝夕訓練,閲其材器,以上下其廩食,有加厚至數倍者,士卒莫不競勸,楚遂以兵強,雄視天下。三晉、齊、秦咸畏之,終悼王之世,不敢加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