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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P 22


作者:黃宗羲
頁數:22 / 462
類別:中國哲學

 

明儒學案

作者:黃宗羲
第22,共462。
尋常讀「與點」一章,只說胸次脫灑是堯、舜氣象;近讀《二典》、《三謨》,方知兢兢業業是堯、舜氣象。嘗以此語雙門詹困夫,困夫云:「此言甚善。先兄復齋有詩云:『便如曾點象堯、舜,怕有餘風入老、莊。』」乃知先輩聰明,亦嘗看到此。

朱子云:「顏子之樂平淡,曾點之樂勞攘。」近觀《擊壤集》,堯夫之樂比之曾點尤勞攘。程子云:「敬則自然和樂。」和樂只是心中無事,方是孔、顏樂處。



  
道理是個甜的物事。朱子《訓蒙詩》云:「行處心安思處得,余甘嘗溢齒牙中。」非譬喻也。

不問此心靜與不靜,只問此心敬與不敬,敬則心自靜矣。譬如桶,箍纔放下,便八散了。

白沙云:「斯理也,宋儒言之傋矣,吾嘗惡其太嚴也。」此與東坡要與伊川打破敬字意思一般,蓋東坡學佛,而白沙之學近禪,故雲爾。然嘗觀之,程子云:「會得底,活潑潑地;不會得底,只是弄精神。」又曰:「與其內是而非外,不若內外之兩忘,兩忘則澄然無事矣。」又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也。」朱子云:「纔覺得間斷,便已接續了。」曷嘗過於嚴乎?至於發用處,天理人欲,間不容髮,省察克治,不容少緩,看《二典》、《三謨》,君臣互相戒敕,視三代為尤嚴,其亦可惡乎?

李延平云:「人於旦晝之間,不至牿亡,則夜氣愈清;夜氣清,則平旦未與物接之時,湛然虛明氣象,自可見矣。」此是喜怒哀樂未發氣象。

吾儒之學,靜中須有物,譬如果核,雖未萌芽,然其中自有一點生意。釋、老所謂靜,特虛無寂滅而已,如枯木死灰,安有物乎?

敬則不是裝點外事,乃是吾心之當然,有不容不然者。尋常驗之,敬則心便安,纔放下則此心便不安矣。所謂敬者,只如俗說「常打起精采」是也。

理與氣合,是浩然之氣,纔與理違,是客氣。

義由中出,猶快刀利斧劈將去,使事事合宜,是集義;若務矯飾徇外,即是義襲。襲,猶襲裘之襲。


  

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自註云:無慾故靜。蓋中正、仁義是理,主靜是心,惟其心無慾而靜,則此理自然動靜周流不息矣。觀《通書》,無慾則靜虛動直可見矣。

主靜之靜,不與動時對,乃《大學》定靜之靜。《集註》云:「靜,謂心不妄動是也。」

為學固要靜存動察。使此心未能無慾,雖欲存養省察,無下手處。直須使此心澹然無慾,則靜自然虛,動自然直,何煩人力之為耶?程子云:「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不須防檢,不須窮索。心懈則有防,心苟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明,故須窮索,存久自明,安待窮索?」與《通書》之言相表?

天地以生物為心,人能以濟人利物為心,則與天地之心相契,宜其受福於天也。故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朱子語類》解「惇厚以崇禮」云:「人有惇厚而不崇禮者,亦有禮文周密而不惇厚者,故惇厚又要崇禮。」此解勝《集註》。由是推之,此一節,當一句自為一義,不必分屬存心、致知。

蓋有尊德性而不道問學者,亦有道問學而不尊德性者,故尊德性又要道問學。如柳下惠可謂致廣大矣,而精微或未盡;伯夷可謂極高明矣,稽之《中庸》或未合。又《集註》以尊德性為存心,以極道體之大,道學問為致知,以極道體之細,恐亦未然。竊謂二者皆有大小,如涵養本原是大,謹於一言一行處是小;窮究道理大本大原處是大,一草一木亦必窮究是小。

嘗以此質之魏子才,子才以為然。

仁是心之德,如桃仁杏仁一般,若有分毫私,面便壞了,如何得生意發達於外。巧言令色,不必十分裝飾,但有一毫取悅於人意思,即是巧令。知此而謹之,即是為仁之方。故曰:「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則知仁矣。」

人不知而有一毫不平之意,即是渣滓未渾化,如何為成德!一齋嘗有詩雲「為學要人知做甚,養之須厚積須多。君子一心如止水,不教些子動微波。」

學者須先識此理。譬之五穀,不知其種,得不誤認稊稗為五穀耶?雖極力培壅,止成稊稗耳。近世儒者有用盡平生之力,卒流入異學而不自知者,正坐未識其理耳。

象山之學,以收斂精神為主,曰精神一霍便散了。楊慈湖論學,只是「心之精神謂之性」一句,此其所以近禪。朱子云:「收斂得精神在此,方看得道理盡。看道理不盡,只是不專一。」如此說方無病。

吾儒曰喚醒,釋氏亦曰喚醒,但吾儒喚醒此心,要照管許多道理,釋氏則喚醒在空。

精一執中,就事上說。尋常遇事有兩岐處,群疑並興,既欲如此,又欲如彼。當是時也,盡把私意閣着了,不知那個是人心,那個是道心,故必精以察之,使二者界限分明。又須一以守之,使不為私慾所奪,如此便是「允執厥中」。

蓋過與不及,皆是人心,惟道心方是中。

堯之學以「欽」為主,以「執中」為用,此萬古心學之源也。舜告禹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又曰:「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曰欽、曰中、曰敬,皆本於堯而發之。

且精一執中之外,又欲考古稽眾,視堯加詳焉。蓋必如此,然後道理浹洽,庶幾中可得以執矣。近世論學,直欲取足吾心之良知,而謂誦習講說為支離。率意徑行,指凡發於粗心浮氣者,皆為良知之本然。

其說蔓延,已為天下害。揆厥所由,蓋由白沙之說倡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