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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P 416


作者:黃宗羲
頁數:416 / 462
類別:中國哲學

 

明儒學案

作者:黃宗羲
第416,共462。
夫使才而果有「下愚」是,「有性不善」與「可以為不善」之說是,而孟子之言善非也。孟子謂「故者以利為本」,而荀子直謂「逆而矯之,而後可以為善」。此其非人人共知。但荀子以為人盡不善,若謂清賢濁愚,亦此善彼不善者也。

荀子以為本來固不善,若謂形而後有氣質之性,亦初善中不善者也。夫此既善,則彼何以獨不善?初既善,則中何以忽不善?明知善既是性,則不善何以復擊之性?然則二說,又未免出入孟、荀間者也。荀子矯性為善,最深最辨。唐、宋人雖未嘗明述,而變化氣質之說,頗陰類之。



  
今若說富歲凶歲,子弟降才有殊,說肥磽雨露,人事不齊,而謂麰麥性不同,人誰肯信?至所謂氣質之性,不過就形生後說,若稟氣于天,成形于地,受變于俗,正肥磽,雨露,人事類也,此三者,皆夫子所謂習耳。今不知其為習,而強擊之性,又不敢明說性,而特創氣質之性之說,此吾所不知也。如將一粒種看,生意是性,生意默默流行,便是氣,生意顯然成像,便是質。如何將一粒分作兩項,曰性好,氣質不好。

故所謂善反者,只見吾性之為善而反之,方是知性。若欲去氣質之不善,而復還一理義之善,則是人有二性也。二之,果可謂性否?

孟子諄諄「性善」,為當時三說,亂吾性也;又諄諄「才無不善」,恐後世氣質之說,雜吾性也。夫氣質既性生,即不可變化;與性一,亦無待變化。若有待變化,則必有不善。有不善,則已自迷于性善,其說可無論矣。

獨無善無不善,今人尚宗述之,而以出自告子,又小變其說,以為必超善不善乃為善。嗚呼!此亦非孟子所謂善也。子曰:「人之生也直。」夫不待超而無不善,此則孟子所謂善也。

《易》云:「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詩》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彞,好是懿德。」此則孟子所謂「道性善」也。

或疑:「既性善,氣質又同是善,下愚何以獨不移?」曰:「此自賊自暴自棄之過,非氣質之過也。」「然則生知、學知、困知,又何不同?」曰:「此孔子所謂『性相近者也』,相近便同是善中,亦不可一律而齊。」「然則性之反之可謂同乎?」曰:「孟子蓋以湯、武合堯、舜,非以堯、舜劣湯、武也。正所謂同是善中,不可一律齊者也,終不害為知之一。



  
闢如水有萬派,流性終同,山形萬狀,止性終同。故人人可為堯、舜,同故也。或相倍蓰而無算,不能盡其才,此則異耳。聖賢見其異,而知其同;諸說迷其同,而執其異;後儒既信其同,又疑其異。

故其言性也,多不合。」(以上《氣質辨》)

告子言性,曰「杞柳」,柳最易長;曰「湍水」,水最易動;曰「生之謂性」,生其活機;曰「食色性也」,食色其實用。而合之無善無不善,益不可指着。使庸常者由之,而日見吾心之感應,其宜人情者此言。使賢智者知之,而默見吾性之流行,其超人情者亦此言。

蓋以圓活教人,自謂見性極真,不知誤天下愈甚。流俗既以濟其私,迷不知檢防,高明益以神其見,蕩無所歸着。嗚呼!舍善無性,舍明善無率性,宋儒之直提此者,吾得「立本」之說焉,明儒之直提此者,吾得「良知」之說焉。

告子之「兩不得勿求」,非真任之不得也,其宗旨當在不得之先,不使至于不得耳。只是聖賢之道,存心兢業,當在預養,惟恐一不得也。及其不得,則皇皇焉,困心衡慮,而亟為自反之圖。夫其皇皇焉,困心而衡慮者,正告子之所謂「動心而深弗欲」者也。

不知惟動于不得,而後不動于其無不得者真。(以上《告子》)

孟子只非義外,並不曾說義內,何則?義原不專內也。告子既墮外一邊,我若專墮內一邊,二者均屬偏見。(《義外》)

必有事而正,此徒正事耳。心慊,則行事自能合義。若止正事,補東缺西,得此失彼,恐非集義之道。且心不先慊,縱外事雖正,中可勿餒乎?恐亦非浩然之路。

(《勿正》)

中和尚可分說,致中和之功,必無兩用。未發一致中和,已發一致中和,闢如天平有針為中,兩頭輕重鈞為和,當其取鈞,非不時有斟酌,到得針對來,煞一時事。且鈞而相對,是已發時象。如兩頭無物,針元無不相對,更是未發時象。

看到此,孰致中?孰致和?何時是致中?何時是致和?君子只一戒懼不忘,便中和,默默在我,便是致字,無兩條心路。(《致中和》)

凡學問最怕拘板,必有一種活動自得處,方能上達。天地間之理,到處流行,有可見,有不可見;有所言,有所不能言。不是以心時時體會,有活動機括,焉能日進日新?故須時習。若止認作服習重習,專有人工,絶無天趣,即終身從事,轉人拘板。

(《時習》)

人心道心,非有兩項心也。人之為人者心,心之為心者道,人心之中,只有這一些理義之道心,非道心之外,別有一種形氣之人心也。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幾希,微孰甚焉!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僅此幾希,危孰甚焉!惟精者精察此微,惟一者緊守此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