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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病房    P 122


作者:索尼辛
頁數:122 / 184
類別:世界名著

 

癌症病房

作者:索尼辛
第122,共184。
薇加非常珍視自己同列夫的關係。同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一樣,他是薇加在醫院裡最接近的人。他們的關係的可貴之處在於,一個沒有妻子的男人與一個沒有丈夫的女人之間几乎不可能有的那種關係:列夫從來沒用特別的目光看她,沒有暗示過什麼,沒有超出界限,沒有產生野心,而她就更不用說了。他們的關係牢靠而友好,一點也不緊張:在他們之間,戀愛、結婚之類的話題,向來是避而不談的,彷彿世上根本不存在這類事情。

列夫·列昂尼多維奇必定能猜到,薇加所需要的正是這樣的關係。他本人曾經有過妻子,後來沒有了,再後來跟某人「相好」,醫療中心的半邊天(這就等於整個醫療中心)喜歡議論他,而目前,似乎懷疑他跟手術室的一名護士有關係。一位年輕的外科女醫生——安熱莉娜確信地說有這麼回事,但是人們懷疑她自己在追求列夫,千方百計想得到他。



  
在整個5分鐘碰頭會的時間裡,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一直在紙上畫什麼稜角鮮明的圖形,甚至筆尖把紙也畫破了。而我加恰恰相反,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安靜地坐在那裡。她內心裡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穩。

碰頭會結束了,薇拉·科爾尼利耶夫娜從大房間女病房開始巡診。那裡她有許多病人,每次巡診都要花很長時間。走到每一個病人跟前,她都會在床上坐一坐,檢查一下,或輕聲地談幾句話,她不要求在整個這段時間內病房裡鴉雀無聲,因為這樣反而會顯得拘束,何況要阻止女人們說話也不可能。(在女病房裡比在男病房裡更需要講究策略,更需要謹慎小心。

在這裡,她作為一個醫生的重要性和成績並不是那麼肯定無疑的。只要她表現出情緒稍微好些,或者過分強調精神因素的作用,跟病人說一切都會圓滿結束,那就馬上會感到病人對她投來的毫不掩飾的目光或懷着妒意側目而視的神態,意思是:「你自然無所謂了!你什麼病也沒有。你是不會有體會的。」按照同樣的精神療法,她勸那些悵然若失的女病號在醫院裡也不要不注意自己的儀容,不妨講究點髮式,稍擦點脂粉。

然而,如果她自己熱衷于打扮,就會不受歡迎。)

今天也是這樣,她儘可能持重地、精神集中地從一張病床走到另一張病床,按老習慣不理會嘈雜的人聲,只聽自己的病人陳述病情。忽然,從另一面牆那兒響起一個拖聲拖氣的聲音:

「喲,都是些什麼病人呀!這裡有的病人可真像公狗似的喜歡圍着母狗轉!就拿那個頭髮蓬亂、皮帶束在病號衫外面的傢伙來說,只要那個叫卓妞的護士值夜班,他就纏着跟她擁抱!」

「什麼?……是怎麼回事?……」漢加爾特問她的病人。「請您再說一遍。」

病人也就又說一遍。



  
沒錯,昨天夜裡是卓姐值班!昨天夜裡,正是刻度盤上亮着綠光的時候……

「對不起,請您再從頭詳詳細細地說一遍!」

第二十六章 卓越的創舉

一個並非新手的外科大夫什麼時候會心情不安呢?不是在做手術的時候。採取手術措施時做的是明確的一絲不苟的工作,知道繼什麼之後再做什麼,只需把該切除的東西堅決切除乾淨,免得過後因搞得不徹底而後悔。當然,偶爾也難免遇到情況驟然惡化,病人大量出血,或者突然想起盧瑟福是死於小腸疵氣的手術。外科大夫的心情不安始於手術之後,如果病人的發燒持續不退或肚皮依然隆起。

在手術後的這種情況下,必須不用手術刀而是在想像中打開腹腔,看看出了什麼毛病,怎樣設法加以糾正。百害無益的是把手術後的併發症歸咎于某一偶然的次要原因。

正因為這個緣故,列夫·列昂尼多維奇才有一個習慣:在5分鐘碰頭會之前總是要先跑去看一眼由自己做了手術的病人。

由於明天是手術日,今天巡診的時間會很長,列夫·列昂尼多維奇不能等一個半小時之後才去瞭解經他做胃切除的一個病人及焦姆卡的情況。他先去看了看胃切除的病人——情況還不壞;他告訴護士該給病號灌什麼流汁,每次灌多少。然後到隔壁一間只睡兩個人的小病房裡去看一眼焦姆卡。

這裡的另一個病人已開始康復,可以下地了,而焦姆卡平躺在床上,臉色灰白,被子蓋到胸前。他仰望着天花板,但目光不是感到寬慰。而是顯得忐忑不安,眼眶周圍的肌肉高度緊張,似乎他想看看天花板上的某個小小的東西而又看不清楚。

列夫·列昂尼多維奇默默地站住,兩腿微微分開,身體略略側向焦姆卡,長長的胳膊空懸着,右手甚至稍稍問旁邊挪開,他皺着眉頭望着焦姆卡,彷彿是在估量:要是此刻揮動右拳朝焦姆卡的下頜打去,那會怎樣?

焦姆卡轉過頭來,看見他之後笑了。

外科大夫那極為嚴肅的表情也一下子舒展為笑容。列夫·列昂尼多維奇向焦姆卡映了映一隻眼睛,把這小伙子當作能夠會意的自己人:

「就是說,沒問題吧?一切正常?」

「哪能談得上正常呢?」焦姆卡本來有很多苦可訴。但是,作為一個男子漢,向另一個男子漢訴苦,也就沒有必要了。

「疼嗎?」

「是啊!」

「還是老地方嗎?」

「是啊!」

「這疼的感覺還會持續很長時間,焦姆卡。在未來的一年裡,你還會去抓那個地方,結果那兒什麼也沒有。但感到疼痛的時候,你還是要這樣去想:那條腿已經沒有了!這樣你會好受些。主要的是,現在你可以活下去了,懂嗎?而只是去掉了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