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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鯨記    P 72


作者:梅爾維爾
頁數:72 / 239
類別:世界名著

 

白鯨記

作者:梅爾維爾
第72,共239。
但是,這些船隻的船長卻往往一邊僱用這些心不在焉的年青哲學家,一邊又在責備他們對航程沒有充分的「興趣」;隱隱約約地說他們是如此不堪救藥,喪盡光榮大志,因為在他們那隱秘的靈魂中實在是很不願意看到大鯨的。不過,這一切都是徒勞的;這些年輕的柏拉圖派,總自認為自己的視覺有缺點;自己是近視眼;那麼,過份使用這視神經又有什麼用呢?他們已經把他們那只看戲用的望遠鏡給忘在家裡了。

「怎麼,你這猴子,」一個標槍手對這樣一個小伙子說,「我們到現在已經巡遊了快三年,你卻還沒有叫出一隻鯨來。只要你在那上面,鯨簡直就跟母鷄的牙齒一樣稀罕了。」他們也許是這樣;也許在老遠的地方可能有一群群的鯨;但是,這個心不在焉的小伙子已讓浪潮與思潮的混合韻律,催眠得六神無主,想入非非,象吸鴉片似的沒精打采,以致終於失去識別力;把他腳下的神秘的海洋,當成一幅明顯的畫像,其中有滲透了人類與自然的。深藍無底的靈魂;而每一種把他弄胡塗了的奇特的。半隱半現的。滑滑閃閃的美麗的東西;每一種有閙不清的形體的時隱時現。時升時沉的鰭類,在他看來,只是人的心靈在不斷想來想去的那種無從捉摸的思想的化身。在這種受蠱惑的心情中,你的生命就會向着它來的地方逐漸衰退,變成時空不明,象克蘭默這個泛神論者撒在海裡的骨灰(托馬斯。克蘭默(14891566)~英國宗教改革運動者,後受火刑。)一樣,終於弄得到處是岸了。



  
這時,你已失去了生命,有的只是靠這艘徐徐滾動的船所賜予的搖晃不停的生氣,而船隻卻是靠着海洋;海洋又是靠着上帝那費解的潮汐才有生氣的。但是,這個睡魔,這個夢神一經附在你的身上,你的手足只消挪移一英吋,雙手完全放鬆;那麼你的本體就在恐怖中回來。你就翱翔在笛卡兒(笛卡兒(15961650)~法國哲學家,他對於世界起源的說明,是以他的旋風運動為基礎的,他假定空間是絶對地充滿了的,因此,物質微粒子的運動就取着曲綫運動的形態。在旋風運動的影響下,最初的物質渾沌狀態漸次有了秩序。這裡作者用以諷喻從桅頂上跌下來的年青小伙子。)的旋風上了。也許正是天氣最晴朗的正午,你帶著一聲半悶半響的尖叫,穿過透明的太空,直落進了夏天的海洋,再也爬不起來了。好好地留心呀,你們這些泛神論者。

第三十六章

後甲板

(亞哈上,全體隨後上)

煙斗事件之後不久,有一天早晨,剛吃過早飯,亞哈象往常那樣,從艙門走上甲板來。大多數的船長通常都在這辰光上甲板來散步,就象鄉間的紳士吃過早飯後,總在花園裡兜個幾圈一樣。

不久就聽到他那穩健的。牙骨的邁步聲,他照老規矩在船板上踱來踱去,船板也很熟悉他的腳步,並且全都佈滿他那特殊的腳步的凹痕。象化石似的。如果你同時也凝注一下他那有棱條和凹痕的額頭,你還可以在那上面看到一些更為新奇的腳印~他那種不睡覺。始終在踱方步的思想的腳印。

但是,在這會兒所說的這一次,那些凹痕似乎顯得更深,如同他那天早晨的不安的腳步留下了更深的痕跡一樣。亞哈是這麼心事重重,以致他每次有規律地轉身的時候~一會兒在主桅這邊,一會兒在羅盤台那邊~簡直教人看得出他一轉身,他身上的思想也在轉身,他一踱步,他身上的思想也在踱步了;他真是這麼完全一門心思,以致這心事似乎就是個模子,把內心的活動都印在外表的每個動作上。


  

「你可注意到他嗎?弗拉斯克?」斯塔布悄沒聲兒地說道;「他心裡頭的雛鷄在啄殻嘍,快要出殻啦。」

時間在消逝~亞哈一會兒緊關在他的船長室裡;再一會兒又在甲板上踱着,臉色依然顯得非常固執堅決。

已是將近日暮時分。他突然在舷牆邊立定,把他那只牙腿插在那邊的鏇孔裡,一隻手抓着護桅索,命令斯達巴克把大家都叫到船梢來。

「先生!」那個大副說,他對這個除了遇到緊急情況,否則在船上是難得或者可說是從來不會發出的命令感到很為詫異。

「把大家都叫到船梢來,」亞哈又說一遍。「桅頂的人呀,喂!下來!」

船上全體人員都集合攏來了,大家都以奇異而不是完全沒有憂慮的臉色望着他,因為他的神色倒象是暴風雨正在到來的天氣。可是,亞哈迅疾地瞥一瞥舷牆後,他那雙眼睛又在那些水手間掃射一下,接着便從他站着的地方起步,彷彿在他身旁,根本一個人也沒有似的,他又在甲板上沉重地走來走去。他低着頭,半耷拉著帽子繼續在踱方步,一點也不理會到人群裡的詫異的嘁嘁喳喳聲;後來斯塔布小心地對弗拉斯克咬着耳朵說,亞哈之所以要把大家召集攏來,一定是要大家來欣賞他那走路的技巧。但是,這種表演並沒有持續多久,他陡地停了下來,喊道:

「喂,你們看到一條鯨的時候,該怎麼辦?」

「高聲叫喊!」有二十個聲音衝動地齊聲應答。

「好!」亞哈看到他那突如其來的問題竟這麼有吸引力,弄得大家都生氣蓬勃了,不禁以一種狂熱的讚許聲氣嚷道。

「那麼,接着又該怎麼辦呢?朋友?」

「放下小艇,追它呀!」

「你們大家該抱什麼態度呢?」

「不是鯨死就是艇破!」

每一聲叫喊,都使這老人的臉色越來越顯得奇特和非常快活滿意;水手們也都開始好奇地彼此面面相覷,彷彿為他們聽到這種似乎是毫無意義的問題,竟會如此激動而覺得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