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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哲學史    P 67


作者:羅素
頁數:67 / 341
類別:西洋哲學

 

西方哲學史

作者:羅素
第67,共341。
蘇格拉底把赫拉克利特的學說加到普羅泰戈拉學說的上面來;赫拉克利特說萬物永遠都在變化着,也就是說,一切「我們高興稱之為實‘有’的東西,實質上都是處于變的過程」。柏拉圖相信這對感官的對象說來是真的,但對真正知識的對象說來卻並不如此。然而在通篇的對話裡,他的正面的學說始終都保留在幕後。

把赫拉克利特的學說(哪怕它只能適用於感官的對象)和知識即知覺的那個定義加在一片,就會得出:知識乃是屬於變化着的東西,而不是屬於實有的東西的。



  
在這一點上,便有着某些帶有根本性的難題了。他告訴我們說,既然6大於4,但小於12,所以6同時是既大又小的,這是一個矛盾。又如蘇格拉底比泰阿泰德高,而泰阿泰德是一個還沒有長成人的青年;但是過幾年以後,蘇格拉底就要比泰阿泰德矮。因此蘇格拉底是又高又矮的。這種關係性命題的觀念似乎難住了柏拉圖,正象它難住了直迄黑格爾為止的大多數的偉大哲學家一樣(包括黑格爾在內)。然而這些難題對於這一論證來說並沒有很密切的關係,所以不妨忽略過去。

再回到知覺上來,知覺被認為是由於對象與感覺器官之間的互相作用而引起的。按照赫拉克利特的學說,後兩者都是永遠在變化着的,而兩者在變化時同時也就在改變着知覺。蘇格拉底說,當他健康的時候他覺得酒很甜,但是當他有病的時候就覺得酒很酸。這裡就是知覺者的變化造成了知覺上的變化。



  
某些反對普羅泰戈拉學說的意見也被提了出來,後來其中有一些又被撤回了。有的質問說,普羅泰戈拉應該同等地承認豬和狒狒也是萬物的尺度,因為它們也是知覺者。關於作夢時和瘋狂時知覺的有效性問題,也被提了出來。有人提到,如果普羅泰戈拉是對的,那末就沒有一個人比別人知道得更多:不僅僅普羅泰戈拉是象眾神一樣地有智慧,而且更嚴重的是他不會比一個傻子更有智慧。此外,如果每一個人的判斷都象別人的判斷一樣正確,那末判斷普羅泰戈拉是錯了的人,也就同樣有理由被認為是象普羅泰戈拉一樣地對正當了。

於是蘇格拉底就出來暫時使自己站到普羅泰戈拉的地位上,而對於這些反對的意見找到了一個答案。就做夢而論,則知覺之作為知覺仍然是真確的。至于那個豬和狒狒的論證,卻被當作是一種庸俗的取閙而被勾銷了。至于另一個論證說,如果每一個人都是萬物的尺度,那末人人就都是象別人一樣地有智慧;蘇格拉底就代表普羅泰戈拉提出了一種非常有趣的答案,那就是,一個判斷雖然不見得比另一個判斷更真,但是就其能有更好的後果這一意義來說,它卻可以比另一個判斷更好。這就暗示了實用主義。①然而,蘇格拉底雖然發明了這種答案,這種答案卻不能使他滿足。例如,他極力說當一個醫生預言我患病的過程時,他對於我的未來確乎是知.道.得比我要多。又如當人們對於國家要頒佈什麼樣的法令才是明智的這一問題意見分歧時,這一爭端就表明了某些人對於未來具有着比別人更多的知識。這樣,我們就不能逃避這個結論:即,一個有智慧的人比起一個傻瓜來,乃是萬物的更好的尺度。

所有這些都是反對人是萬物的尺度這一學說的,而只是間接地才反對「知識」即「知覺」的學說,因為後一種學說可以導致前一種學說。然而,也有一種直接的論證,即我們必須對記憶和對知覺一樣地加以承認。同意了這一點之後,於是原來提出的定義也就在這個限度上被修正了。

其次,我們就要談對赫拉克利特學說的批評。據說根據他的弟子在以弗所的俊秀少年們中間的那種做法,這一點最初是被推到了極端的。每一事物都可以有兩種變化方式,一種是運動,一種是性質的變化;而流變的學說則主張一切事物永遠是在這兩方面都變化的。①而且不僅僅一切事物都永遠在經歷着某種質變,並且一切事物還都永遠在變化着自己的全部性質,——據說以弗所的聰明人就是這樣想法的。這就造成了非常尷尬的後果。我們不能說「這是白的」,因為如果在我們開始說這話的時候,它是白的,但在我們說完了這句話以前,它已經就會不再是白的了。說我們正在看見一個物體的這種說法是不對的,因為看見正在不斷地變為看不見。①如果一切事物都以所有的方式在變化着,那末看見就沒有權利叫做看見而不叫做看不見,或者是知覺叫做知覺而不叫做不知覺。而且當我們說「知覺就是知識」時,我們也正同樣可以說「知覺就是非知識」。

上述的論證等於是說,無論在不斷的流變裡可能有其他的什麼,但是字的意義,至少在一定的時間之內,必須是固定不變的;否則就沒有任何論斷是確定的,也沒有任何論斷是真的而非假的了。如果討論和知識是可能的話,就必須有某種東西或多或少是恆常不變的。這一點我以為是應該加以承認的。但是流變說的大部分是與這種承認相符合的。

談到這裡,柏拉圖就拒而不肯討論巴門尼德,理由是巴門尼德太偉大了、太崇高了。他是一個「可敬可畏的人物」。「他有一種非常高貴的深度」。他是「一個我最為尊敬的人」。柏拉圖的這些話就表明了他是熱愛一個靜態的宇宙的,而且他並不喜歡自己為了論證的緣故曾經加以承認過的那種赫拉克利特式的流變。但是在表現了這種敬意之後,他卻努力避免發揮巴門尼德的理論以代替赫拉克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