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來函，第二天當即乘車到穆爾達謝維奇家。他乃是好人！他在國外老多了，頭髮白多了，惟他至今記得我這老朋友，所以我走進去，他就擁抱我，久久瞧我的臉，用膽怯而溫柔的感嘆聲說：「我不認得您了！」等到我說出我的姓名，他就又一次擁抱我，說：「現在我想起來了。」他乃是好人呀！我在他家喝酒，吃冷葷菜，然後坐下打「尤勝」②，每一局輸贏為十分之一盧布也。他向我述說國外情況，可謂天花亂墜，層出不窮，並用調皮口吻講起德國可笑風俗，引我發笑耳。然而，他說，在德國，科學正突飛猛近矣。他還給我看畫片，是他經過意大利在路上買的，上畫女性一名，其打扮頗為古怪而不成體統也。我也見到瑪憲卡。她身穿闊氣的粉紅色連衣裙，另有各種裝飾品，性質珍貴。她還記得你。
她問到你時，甚至眼含淚水。她盼望你寫信給她，感激你的惦念和感情。你信上說業務發達，有錢了！務希節省金錢，親愛的，行為須有分寸，有節制。我年輕時，過於沉湎女色，但時間短，有節制，然而現在仍舊奧悔也。最後，我祝福你，願你諸事順遂。
你的叔父和關切你的人阿尼西木·格烈奇涅夫。
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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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信雖不易看懂，然而寫得娓娓動聽，善於措辭。我把來函交所有鄰居看過矣。他們讀完信，認為你似是寫作大家，格利果利神甫的兒子符拉季米爾甚至抄下該信，打算寄給報紙發表。我還給瑪憲卡和她丈夫看過該信，她丈夫是日耳曼人烏爾瑪赫爾，瑪憲卡已於去年嫁給他。該日耳曼人讀完一遍，讚不絕口雲雲。現在我仍然給大家看你的信，我自己也讀。望你再寫信來！穆爾達謝維奇家裡的魚子醬很好吃也。
經查明以上兩信確是原件：無脾人③。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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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符拉季米爾的愛稱。
②寫錯，應是「優勝」，一種紙牌戲名。下文還有錯字，不再一一注出。
③契訶夫的筆名。
PERPETUUM MOBILE①
法院偵訊官格利舒特金是個老人，遠在改革②以前就開始工作了。醫師斯維司契茨基是個心情憂鬱的先生。這時候他們同坐一輛馬車去驗屍。他們的車子在秋天的鄉間土道上趕路。天色黑得厲害，大雨傾盆。
「這可真是糟透了，」偵訊官抱怨說。「慢說文明和人道主義，就連象樣的天氣也沒有。不用說，這個國家可真妙！居然也要算是歐洲呢，簡直難以想象。……雨啊，雨啊！下得好大，就象是誰把它僱來的一樣，混蛋！你倒是快點趕車啊，天殺的，要是你不樂意，我就把你這混蛋和流氓的牙齒統統打掉！」他對坐在趕車座位上的工人嚷道。
「奇怪，阿蓋依·阿歷克塞伊奇！」醫師說，嘆口氣，把身上那件淋濕的皮大衣裹緊。“我甚至沒注意到這種天氣。有一種奇怪的和沉重的預兆壓在我心上。我覺得似乎馬上就要遭到什麼禍事。我是相信預兆的，……我在等著出事。樣樣事都可能發生的。屍體的傳染啦，……我心愛的人的死亡啦。
……”
「當著米希卡③的面議論預兆，您總該害臊才是，您簡直象個鄉下娘們兒。比眼前再壞的局面不可能有了。這麼大的雨，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的？您猜怎麼著，季莫費依·瓦西里奇？我再也不能這麼坐車趕路了。您就是打死我，我也辦不到。應當找個地方歇下來過夜才對。……這附近有什麼人家嗎？」
「有亞凡·亞凡內奇·葉若夫，」米希卡說。「我們馬上穿過樹林，只要再過一道小橋就到了。」
「葉若夫？那就到葉若夫家去！正好，我有很久沒到這個不守教規的老人家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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