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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P 140


作者:唐代詩人
頁數:140 / 171
類別:古典詩

 

唐詩鑑賞下

作者:唐代詩人
第140,共171。
起句不正面描繪台城,而是着意渲染氛圍。金陵濱江,故說「江雨」、「江草」。江南的春雨,密而且細,在霏霏雨絲中,四望迷蒙,如煙籠霧罩,給人以如夢似幻之感。暮春三月,江南草長,碧綠如茵,又顯出自然界的生機。這景色即具有江南風物特有的輕柔婉麗,又容易勾起人們的迷惘惆倀。這就為下一句抒情作了準備。

「六朝如夢鳥空啼」。從首句描繪江南煙雨到次句的六朝如夢,跳躍很大,乍讀似不相屬。其實不僅「江雨霏霏」的氛圍已暗逗「夢」字,而且在霏霏江雨、如茵碧草之間就隱藏着一座已經荒涼破敗的台城。鳥啼草綠,春色常在,而曾經在台城追歡逐樂的六朝統治者卻早已成為歷史上來去匆匆的過客,豪華壯麗的台城也成了供人憑弔的歷史遺蹟。從東吳到陳,三百多年間,六個短促的王朝一個接一個地衰敗覆亡,變幻之速,本來就給人以如夢之感;再加上自然與人事的對照,更加深了「六朝如夢」的感慨。「台城六代競豪華」,但眼前這一切已蕩然無存,只有不解人世滄桑、歷史興衰的鳥兒在發出歡快的啼鳴。「鳥空啼」的「空」,即「隔葉黃鸝空好音」(杜甫《蜀相》)的「空」,它從人們對鳥啼的特殊感受中進一步烘托出「夢」字,寓慨很深。



  
「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楊柳是春天的標誌。在春風中搖蕩的楊柳,總是給人以欣欣向榮之感,讓人想起繁榮興茂的局面。當年十里長堤,楊柳堆煙,曾經是台城繁華景象的點綴;如今,台城已經是「萬戶千門成野草」,而台城柳色,卻「依舊煙籠十里堤。」這繁榮茂盛的自然景色和荒涼破敗的歷史遺蹟,終古如斯的長堤煙柳和轉瞬即逝的六代豪華的鮮明對比,對於一個身處末世、懷着亡國之憂的詩人來說,該是多麼令人觸目驚心!而台城堤柳,卻既不管人間興亡,也不管面對它的詩人會引起多少今昔盛衰之感,所以說它「無情」。說柳「無情」,正透露出人的無限傷痛。「依舊」二字,深寓歷史滄桑之慨。它暗示了一個腐敗的時代的消逝,也預示歷史的重演。堤柳堆煙,本來就易觸發往事如煙的感慨,加以它在詩歌中又常常被用作抒寫興亡之感的憑藉,所以詩人因堤柳引起的感慨也就特彆強烈。「無情」、「依舊」,通貫全篇寫景,兼包江雨、江草、啼鳥與堤柳:「最是」二字,則突出強調了堤柳的「無情」和詩人的感傷悵惘。

詩人憑弔台城古蹟,回顧六朝舊事,免不了有今之視昔,亦猶後之視今之感。亡國的不祥預感,在寫這首詩時是縈繞在詩人心頭的。如果說李益的《汴河曲》在「行人莫上長堤望,風起楊花愁殺人」的強烈感喟中還蘊含著避免重演亡隋故事的願望,那麼本篇則在如夢似幻的氣氛中流露了濃重的傷感情緒,這正是唐王朝覆亡之勢已成,重演六朝悲劇已不可免的現實在弔古詩中的一種折光反映。

這首詩以自然景物的「依舊」暗示人世的滄桑,以物的「無情」反託人的傷痛,而在歷史感慨之中即暗寓傷今之意。思想情緒雖不免有些消極,但這種虛處傳神的藝術表現手法,仍可以借鑒。

(劉學鍇)

與東吳生相遇

與東吳生相遇

韋莊

十年身事各如萍,白首相逢淚滿纓。



  
老去不知花有態,亂來唯覺酒多情。

貧疑陋巷春偏少,貴想豪家月最明。

且對一尊開口笑,未衰應見泰階平。

原詩題下註:「及第後出關作。」詩人從唐僖宗中和三年(883)流落江南起,直到昭宗乾寧元年(894)擢第,歷十二年,戰亂頻仍,顛沛流離,所以這首詩劈頭便感慨萬端地說:「十年身事各如萍」。詩人用隨風飄泊的水上浮萍,刻畫了自己流離失所的「十年身事」。「各」字表明東吳生與自己同是天涯淪落人,自不免同病相憐。

「白首相逢淚滿纓」。按理,這時韋莊已登第,祿食有望,似不該與故人淚眼相對,但自己在外飄泊多年,已是五十九歲的人了。因此,遇故人便再也忍不住涕泗滂沱,淚滿冠纓。

三、四句是揮淚敘舊的辛酸語。回想當年大家歡聚一起觀花飲酒的情景,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如今詩人為痛苦折磨得衰老、麻木,似乎已不感覺到花兒是美麗的了,再也沒有賞花的逸興了。而酒與詩人卻變得多情起來,因為亂世顛沛,年華蹉跎,只好藉酒澆愁啊!細味詩意,字字酸楚。

五、六句是痛定思痛的激憤語。亂離社會,世態炎涼,「貧」與「貴」,「陋巷」與「豪家」,一邊是啼饑號寒,一邊是燈紅酒綠,相距何其懸遠。有才華的人偏被壓在社會最下層,沾不到春風雨露;尸位素餐者偏是高踞豪門,吟風弄月。詩句是對上層統治者飽含淚水的控訴,也是對自己「十年身事」的不平鳴。

淚乾了,憤悶傾吐了,詩人轉而強作笑顏:「且對一尊開口笑,未衰應見泰階平。」「且對」一作「獨對」,據題意以「且對」為允。泰階,星名。古人認為泰階星現,預兆風調雨順,民康國泰。這兩句是說:趁未衰之年,暫拚一醉,而破涕為笑,這是聊以解嘲;期望今後能河清海晏,國泰民安,這是自許和自慰。詩人就是懷着這樣美好的願望而開懷一笑。這一笑,既透露着老當益壯的激情,也透露着期望社稷郅治的心理。

全詩以「淚」始,以「笑」結,前後照應,關鎖嚴密。「淚」是回顧,「笑」是前瞻。「淚滿纓」說明詩人遭遇十年辛苦不尋常:「開口笑」說明詩人滿懷信心向前看。一淚一笑,總括全詩,字挾風霜,聲振金石。

(馬君驊)

古離別

古離別

韋莊

晴煙漠漠柳毿毿,不那離情酒半酣。

更把玉鞭雲外指,斷腸春色在江南。

寫文藝作品的人,大抵都懂得一種環境襯托的手法:同樣是一庭花月;在歡樂的時候,它們似乎要為人起舞;而當悲愁之際,它們又好象替人垂淚了。韋莊這首《古離別》,跳出了這種常見的比擬,用優美動人的景色來反襯離愁別緒,卻又獲得和諧統一的效果。

晴煙漠漠,楊柳毿毿,日麗風和,一派美景。作者沒有把和摯友離別時的春天故意寫成一片黯淡,而是如實地寫出它的濃麗,並且着意點染楊柳的風姿,從而暗暗透出了在這個時候分別的難堪之情。第二句轉入「不那離情酒半酣」,一下子構成一種強烈的反跌,使滿眼春光都好象黯然失色,有春色越濃所牽起的離情別緒就越強烈的感覺。「酒半酣」三字也下得好,不但帶出離筵別宴的情景,讓人看出在柳蔭之下置酒送行的場面,並且巧妙地寫出人物此時的內心感情。因為假如酒還沒有喝,離別者的理智還可以把感情勉強抑制,如果喝得太多,感情又會完全控制不住;只有酒到半酣的時候,別情的無可奈何才能給人以深切的體味。「酒半酣」之於「不那」,起着深化人物感情的作用。

三、四兩句再進一層。此地明媚春光,已使人如此不奈離情,那麼此去江南,江南春色更濃,更要使遠行人斷腸了。所以臨別時,送行者用馬鞭向南方指點着,饒有深意地說出「斷腸春色在江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