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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P 17


作者:福樓拜
頁數:17 / 106
類別:文學

 

包法利夫人

作者:福樓拜
第17,共106。
然後,她看到這條細長的小狗慢悠悠地打呵欠,彷彿露出了憂鬱的神氣,於是又怪自己對它太嚴,將心比心,高聲同它說起訴來,彷彿自己不該錯怪了它,趕快安慰幾句,將功補過似的。有時海上忽然颳起一陣狂風,一下就席卷了科州的高原,把清涼的鹹味一直帶到遙遠的田地裡。燈心草倒伏在地上,噓噓作響,山毛櫸的葉子急促地顫抖,樹梢也總是搖來擺去,不斷地呼嘯。艾瑪把披巾緊緊裹住肩頭,站了起來。
林蔭道上,給樹葉染綠了的光線,照亮了地面上的青苔;她一走過,青苔就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夕陽西下,樹枝間的天空變得通紅,大同小異的樹幹,排成一條直線,彷彿全色的市景襯托着一行棕色的圓柱;她忽然覺得害怕,就叫喚着嘉莉,趕快走大路回到托特,精疲力竭地倒在扶手椅裡,整個晚上沒有說話。
但是,快到九月底的時候,她的生活中出了一件不尋常的事;安德威烈候爵邀請她去沃比薩。
波旁王朝復辟時期,候爵做過國務秘書,現在又想恢復政治生涯.很久以來,就在準備競選眾議員,冬天,他把大量木柴送人;在縣議會,他總是慷慨陳詞,要求為本地區多修道路。在夏天大熱的日子裡,他嘴上長了瘡,夏爾用柳葉刀尖一挑.奇蹟般地使他化膿消腫了。派去托特送手術費的管家,當天晚上回來,說起他在醫生的小花園裡,看見了上等櫻桃。沃比薩的櫻挑一直長得不好,候爵先生就向包法利討了一些插條,他認為理應當面道謝,碰巧看見艾瑪,發現她身材苗條,行起禮來不像鄉下女人,覺得如果邀請這一對年輕夫婦到侯爵府來,既不會有失體統,也不會惹出是非。


  
一個星期三下午三點鐘,包法利先生和夫人坐上他們的馬車,動身到沃比薩去,車後面捆了一隻大箱子,擋板前面放了一個帽盒。此外,夏爾兩腿中間還夾着一個紙匣。
他們天黑時分才到,園裡開始點起燈籠,給客人的馬車照路。


  
第八節

城堡是意大利風格的近代建築,房屋平面呈「凹」字形,中間是三座台階,緊挨着山坡上的一大片草坪,有幾隻母牛在吃草,草坪兩旁有一叢叢稀疏的大樹,中間有一條彎彎曲曲的沙子路,路旁是修剪過的花木,杜鵑花、山梅花、繡球花,凸起了一團團大大小小的綠葉。一條小河流過一座小橋;霧中可以看見幾所茅屋,疏疏落落地散佈在草地上,草地周圍是兩座坡度不大、植滿了樹木的小山岡,再往後走,在樹叢中,有兩排並列的房屋:車庫和馬房,那是舊城堡沒有拆毀的遺址。
夏爾的馬車停在當中的那座台階前;僕人出來了;侯爵走上前來,伸出手臂,讓醫生的夫人輓着,把她領進前廳。
前廳很高,有大理石板鋪地,一走動或一說話。都有回聲,像在教堂裡一樣,正面是一座樓梯,左手花園對面有一條走廊,通到撞球房,才到門口,就聽得見象牙撞球連續相撞的響聲。艾瑪穿過撞球房去客廳的時候,看見球檯四圍有幾個男子,神情非常認真,下巴挨着翹起的領結,個個都帶了勛章,不聲不響,微笑地推動球杆擊球。在陰暗的護壁板上,掛着幾個鍍金的大畫框,畫像下方用黑字寫着畫中人的名字,艾瑪一看,一個寫的是:讓·安東·安德威烈·伊韋邦維爾·沃比薩伯爵,弗雷斯內男爵。一五八七年十月二十日,庫特拉戰役陣亡。另一個寫的是:讓·安東·亨利·吉·安德威烈·沃比薩,法蘭西海軍上將,聖·米謝爾騎士勛章,一六九二年五月二十九日,烏格·聖·瓦之戰負傷,—六九三年一月二十三日,在沃比薩逝世。以後的人名就認不清了.因為燈光聚在球檯的綠色台毯上,房間其他地方都浮着一層陰影,燈光橫照到油畫上,如果碰上油漆的裂痕,就會出現魚骨的圖形.使畫像變成褐色的;在這些四方的金邊大畫框內,黑暗的畫像也有比較明亮的部位:一個灰白的前額,兩隻瞧著你的眼睛,紅色衣服的肩頭披散着撲了粉的假髮,或者在滾圓的腿肚子上方.有個鬆緊襪帶的扣子。
候爵推開客廳的門;一個貴婦人站起來(那就是侯爵夫人)迎接艾瑪,請她坐在身邊的一張雙人沙發上,和她親切地談起話來,彷彿她們早就相識一樣。夫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貴婦、有漂亮的肩膀,鷹鈎鼻子,說話有點拖音,那天晚上,她在慄色的頭髮上蒙了一條鏤空花邊的頭巾,頭巾垂在背後,像一塊三角巾。一個頭髮金黃的年輕人,坐在旁邊一把高背椅子上;有幾位男賓,上衣翻領的紐扣孔裡插了一朵小花,圍着壁爐和貴婦們閒談。
七點鐘開晚宴。男賓比較多,坐在前廳。是第一桌;女客坐在餐廳。是第二桌,由侯爵和夫人作陪。